七十四 海上风雨（1 / 1）
烟如织没有见过海，虽然她一直知道，沿着茜溪出海口一直走下去，总会看见海的。大约是因为澄湖和韩江对她来讲已经够大了，已经是她的整个世界。或许只有失意的人才需要更广阔的世界吧，有的人很早就找到一个爱的人，便会安定下来，她的世界变得很小，小到只有和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又狭隘又幸福。但如果，他一直找不到，便只好去更大的那个世界流浪，只好爱这个世界，爱更广阔的人生。烟如织一直是前者，而王赦显然是后者。
“烟掌门喝茶。”忆长安的一双手生得美极了，给她倒茶的姿势也极美。“长安姐姐不要见外，上次匆匆一别，我还时常担心姐姐被洛梅花为难呢！”烟如织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想来是渴了，“所以，当初你们救我，竟然是因为王赦吗？还有那个会易容的人，也是王赦的人？”忆长安点点头，不言而喻。“长安幼时家贫，八年前我被卖给别人做妾，受尽欺辱，好在二爷拼死相救，才逃过一劫。”“他倒还有几分好心。”烟如织没好气地说。忆长安微微一笑，“你们相识已久，他是不是好心，你当然应该知道。”“我原也以为他是个好人呢！但是现在他做的这件事，可真是不仗义。”烟如织故意大声说给王赦听，而王赦仍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宽阔的海面，头也不回。
“如织妹妹，心佛山庄是个极为神秘的地方，实在不能带太多人去，你身份已经很扎眼了，再加上徐公子，就实在惹人太瞩目了。”忆长安为王赦解释道，“但是，”她莞尔一笑，“二爷也不需要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他不愿你嫁给别人，本就是最大的理由，你明白吗？”“你，你胡说什么啊...”烟如织双颊通红地站起来，局促不安，她从来不会想到王赦会做一件节外生枝的事情，是出于感情，而不是跟他那半句不可泄露的大计划有关。烟如织的心乱极了，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做出伤害徐耕舟的事情，毕竟他曾经是她的整个世界，而现在，仿佛有人撕开一道口子，让她看见在他以外尚有一个更大的世界，尚有更多的责任和真相，她被卷入为那个世界的奔波之中了。
烟如织定了定神，走到甲板上去，“王赦，我要给他写一封信，你派人送到他手里，否则，我就不去心佛山庄了！”王赦回过头来，苦苦一笑，“我们现在海上，而且本来行踪就很机密，焉能送信？”“我不管，你总是有法子的。”烟如织又闹起脾气来。“我若总是有法子，就一定会先打消你这个倒霉念头。”王赦对烟如织的脾气从来也不买账的。
“二爷，前面就要进入雨区了，可能会有大浪。”“好，我这就来看。”王赦向舵手走过去，“你快进舱里去吧，”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不过，你要是不怕淋湿，我也无所谓。”但这就是王赦啊！
忆长安独坐在船舱里，对着一把折扇垂泪，见烟如织气鼓鼓地走进来，便侧身把东西收进袖中，“小姐想听我弹琴吗？”“倒不想听琴，想听故事，长安姐姐，你跟我说说，你的故事吧。”烟如织左右无事，便问忆长安道。
故事，无非就是这么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两个身份地位悬殊的年轻人相遇相知，惺惺相惜，但门第家族责任这些一直让人喘不过气来。唐门少主唐喧泽被迫娶了一个素昧谋面的名门千金，他希望忆长安理解他，理解他？不理解有能如何，结果总是不会改变的，不管怎么抗争，命运是早就写好了的。
“我记得在晴眉阁的时候，你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你后悔吗？”“我不见他，是不愿他为难，他性情宽厚，事事以人为先，我有时真想怨他这么处处退让，可是又怎能怨他？怎能因为他最为我所珍视的温厚谦和怨他呢？”忆长安说起来，又是一番难过，“此去心佛山庄是因为二爷说，那里是世外桃源，有人还会指点我琴艺舞技，二爷好心，我总是不愿拂逆他的意思。”“是啊，”烟如织点点头，“姐姐日后，定会找到更好的人！”“是么？”忆长安幽幽一叹，“只怕此生，我已经不会爱上别人了。”烟如织还想再劝解她两句，船舱却剧烈地摇晃起来。
“这是怎么了？”忆长安想起身去看，可船晃得太厉害，她一个踉跄就摔了下去。“长安姐姐！”烟如织想去扶她也是举步维艰。“你们快出来，大船触礁了。”王赦掀开帘子走进来，他全身已被大雨淋湿，却半点也不慌张，拉住了两个姑娘往甲板走去。
水慢慢灌入船身，狂风暴雨依旧。“大船还能支撑一阵，好在我们有两条小舟，你们两个跟着我，风势稍平，我们就上小舟去，不必慌张，好吗？”“全凭二爷安排。”忆长安真好，在这个时候还笑得那么美，企图安抚别人，可是谁能安抚她呢？
“你们看，前面的天很亮，说明就出了雨区。待会儿我们一起跳上小舟，如果一时没有上船也不要着急，不要松开我的手，记住了吗？”“嗯，我看见了！”远处有一道彩虹正在黑云之外，就是他们会到达的地方，烟如织从没看见这样的场景，她终于明白劫后余生的喜悦是怎样的了。王赦看见烟如织露出笑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以为烟如织会恨他一辈子呢！
王赦拉起两个姑娘向小舟跃过去，大船已是分崩离析了。可就在这时，忆长安竟忽然松开了王赦的手，“我的扇子！”
“长安姐姐！”烟如织惊叫一声，她和王赦已落到了小舟上，而忆长安居然仍在大船之上。“长安！你快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快啊！”王赦面色大变，危险可想而知。“我要我的扇子，一定是刚刚我跌倒了扇子落在船舱里了。”忆长安回头向下沉的船舱奔去，雷电袭来，狂风不止，佳人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