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芸娘的回忆(1 / 2)
芸娘还想继续再问什么,却看到剑辉已经坐在板凳上睡着了,她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想把他晃醒。可一低头却看见他眉头紧蹙,眼睛紧闭,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不堪,这让她不由得很是心疼,不但不再想动他,还把自己身上穿的夹袄脱了下来给他轻轻地盖在身上。
芸娘坐回板凳上,看着坐在对面睡着的她这唯一的弟弟,心里突然有些发酸。
弟弟是个可怜的孩子,娘在他七岁时因为难产导致大出血永远地离开了他们,紧接着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妹因为黄疸引起的高烧不退也匆匆地离开她这还没有看过一眼的世界。
那时父亲还只是江北一个小县城的县令,俸禄极少,家里雇不起佣人,父亲白天在县衙处理完公务,晚上回到家后还要把家里堆积在一起的脏衣服拿到井边去洗。
芸娘那时候已经十四岁,她想替父亲分担这些家务,可父亲却坚决不允许她到井边去,他说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和那些乡野村妇们在一起,听她们讲那些污言秽语。他说他宁肯自己苦一些,累一些,也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变得庸俗不堪,成为一个只知道淘米做饭洗洗涮涮的人。
可是芸娘看她父亲这样累,心里很难受,但她没有办法,她不想违拗父亲的意思。
后来,她跟当时还只有七岁的弟弟商量,由弟弟提水到家里,她在家里洗衣服做饭。
弟弟的年龄小,又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他刚开始做时,芸娘很不放心。每次弟弟去提水,她都从虚掩的房门里朝外看,每次看她都是又心疼又有点想笑。
弟弟提着一个比他身子小不了多少的大桶向井边走去时,他雄赳赳、气昂昂样子就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可一到了井边,看着那幽深的井口,他立马就变怂了,不敢把桶扔到井里去,这时候他就会腆着脸央求在井边洗涮的那些大哥大嫂们帮着他把水给提上来,然后再两手用劲,小脸憋得通红,提着大桶一点点地朝家里挪。
这时候芸娘的心里就会酸酸的,在他快要到家时,芸娘就会赶紧把门打开,迎上去,要把水桶接过来,可每次弟弟都不松手,非得要像一个男子汉那样自己提着进去。
一晃就这样过了春和夏,熬过了树叶枯黄,渐次飘落的秋天,然后是飘着雪花的冬天随着寒风也悄然而至了。
天一冷,在井边洗涮的人就渐渐少了,芸娘怕弟弟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滑倒,也不愿意再让他去井边提水,况且也没有人能再帮他把水提上来了。
可剑辉眼见着缸里的水在一点点减少,他又不想让父亲在累了一天之后还要再到井边去提水,他就趁着姐姐在屋里习字的时候悄悄提着桶走了出去。
天冷,路面上已经结了层冰,尤其是水井附近被来来往往提水的人踩踏的更加得溜滑,剑辉走在上面即使小心翼翼还是有几次差点摔倒了。
井边没有一个人,剑辉等了一小会,仍旧没有人来,他只好自己壮了胆子把水桶扔进幽深的、冒着水气的井里。桶扔到了井里后,剑辉先是听到水桶碰到井壁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咕咚咕咚的声音,剑辉的心里一阵高兴,他知道桶里面已经有水了,他赶紧学着大人的模样晃了晃手里的绳子,然后把桶使劲地往井口拉。
水桶加上水的重量,剑辉根本就提不动,他把身子朝井里面探了探,他想着这样也许能使上点劲,可是井边的地太滑了,他身子一探,脚底一滑,就一头栽进了井里面。
也许是剑辉命好,也许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在剑辉掉到井里的那个瞬间,破衣烂衫的芊成正巧左手拿着棍子,右手拿着破碗从水井的东南方向走过来,井边没遮没挡的,让他正好看到剑辉掉到了井里面。
他赶紧扔了碗和棍子,飞快地跑到了井边,他趴在井口朝井里喊:“你等着,我马上想法救你。”
可井边什么都没有,他拿什么去救?他着急地四下张望,看到井边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正虚掩着一扇房门,他就赶紧跑过去,一边推着门,一边朝里面喊:“请问,有人吗?”他进到院子里,也不管什么礼貌了,开始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救人的工具。还好,西屋的窗户下正好有一捆绳子。他拿了绳子,又喊了几声,屋里的芸娘才听见,赶紧走了出来,看是一个陌生的男孩。
“你找谁?有事吗?”芸娘看他手里拿了她们家的绳子心里有些不高兴,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芊成看芸娘看他手里的绳子,急忙解释道:“这位大姐,我想借你家绳子用用,有一个人掉到井里了。”
芸娘这一听,心里猛地一慌,不会是剑辉吧?
她也不问芊成了,拔腿就朝井边跑,芊成看了也赶紧在后面跟上。
井边什么都没有,芸娘心里更忐忑了,她趴在井口朝井底下看,井里面黑里咕咚的,她什么也看不到。
“剑辉,剑辉,是你吗?”她着急的喊。
“姐,”虽然只是这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可芸娘能听出是剑辉的声音,她脑子一嗡,抬起腿就要朝井里下。
芊成正好到了跟前,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我要救我弟弟。”芸娘的话还未说出口,眼泪就先下来了。
“你这样下去,别说救他了,你自己也得跟着掉下去。来,你帮我拉着绳,我一点点下到井里去。”
芸娘这才看到芊成已经把绳子的一头系在腰上,另一头系在了附近的一棵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