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 / 2)
这楼房一看便是住宅楼,宁霖有些疑惑,与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
“这文学社是在这种地方?”
“怎么,你还嫌弃?”
“不是那意思。”
“这文学社呀是由医院几个文学爱好者自发创建的。这个地方,是一对刚结婚的年青夫妇的新房。他们既是这个文学社创建的鼻祖,也是这个文学社而结缘。”
“你经常来吗?”
“哈哈,我这样,你看像文学青年吗?”
“不像。”宁霖倒老实回答,只是下一句没说出口,像地痞黑社会青年。
夏林飞只管哈哈哈大笑,也不回答。
说着话,已经爬上顶楼,每个单元只有两家人,倒与那处长楼有几分相似。医生的待遇也是不差。
从那左手边一小过道,靠里房间内传出说话声,夏林飞直接走过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招呼着宁霖走了进去。
这也是两室一厅,只见二十来平米的客厅内没有什么家俱,到是清贫。唯有连着大门的这一面墙上,挂着一圆脸男子和一干瘦女子半身合照,靠向窗户的一张桌子前,坐着站着围了十几个年青人,谁也没注意进来的两人。
夏林飞在进门的墙边轻轻地取过一张折叠凳子打开,递给宁霖,两人坐了下来。
这时只听得,人群中一洪亮带着磁性男人声音,兴奋而激昂地说道:
“文人下海从商为何不可?历来文人好乐于清贫,自认清高超脱风雅之士,只要与钱与商人沾边,就辱没了自己的人格。这完全是迂腐顽固......”
一瘦高个站着的男子有些焦虑插话打断他。“可是,这商海深不可测,作为文人没有任何应对无法预测的危机,也许会出现灭顶之灾。这风险是不是太大?”
“这商海呀就是大浪淘沙,留下来的仅仅是凤毛麟角。难......”瘦高个儿身边一胖子摇头接过话。
“没有风险还叫下海吗?......”随着刚才那洪亮磁性的男人声音响起强烈地进行反驳,只见人堆中间,一高挑清瘦大约二十多岁青年男子,激动地站立起身来,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因为兴奋有些泛红,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幅金丝眼镜,从镜片里透出充满自信不容质疑灼灼光芒,一双修长的双臂有力地挥舞着,好似一个成功领袖在高谈阔论演讲。
“为什么叫下海,它本出之于元代张之翰《再到上海》的诗句:下海人回蕃货栈,巡盐军集哨船多......风险当然大,否且我们今天还需要讨论吗?但是往往风险中隐藏着无限可能,那就看谁敢下去游泳......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我们这一代年青人为什么不去做弄潮儿?想那春秋末,范蠡原是政治家军事家又是楚学开拓者,扶助越王勾践复国成功,一洗会稽之耻后,急流勇退,归隐从商而成商圣。名为陶朱公,古人尚有此胆量,而今天我们这一代改革先行者,不正好赶上好机会了吗......”
宁霖完全被这个从容侃侃而言的年青人吸引,由衷的钦佩。似懂非懂的她,也意识到自己寒腹短识完全是局外人,但是,她喜欢听爱听,羡慕欣赏他们这些饱学之士,听这样充满激情的演说,犹如打了兴奋剂让她热血沸腾,白晰清秀的脸上那双透亮的黑眸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她不知道,身边的夏林飞正笑眼盈盈专注的欣赏她。
这时一坐着穿黑衣男子突然插进话来,慢条斯理说道:“说起这个商圣,那应该追溯到夏朝时期,商高祖王亥,是他寻找了驯服牛技术从而发明用牛车拉货,不但使农业迅速发展起来,并且开创华夏贸易之先河,也是商人的由来,说他是商圣更为妥贴......”
有人开始打断他的话。
“嘿,不要打岔,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下海,而不是商人。”
其他的人也跟着加入争论中来。房间内炸开了锅。
“对,对,不要偏了主题。”
“其实也没偏题。通过争论,大家才能达成共识。才能使矛盾得到统一麻,这是事物进步的必然。”
“我到觉得王亥和那范蠡都可称为商圣,他们只是在不同时代不同时期促进经济发展,为人类历史谱写下不可抹灭的一笔。”
“下海是有风险,但我觉得谢轩讲的很有道理。没有风险如何体现人生价值。”
那叫谢轩的青年接过话,加入讨论,“大家讨论得非常好,不管那商圣是范蠡还是王亥,不正好说明一个问题,商人不但可以拯救一个国家的经济,还可以推动社会文明的发展。其所价值难道有辱文人风雅?......
改革开放是什么,说白了,不就是为促进经济发展,为国家之强盛,为大众平民老百姓吃上饭,走向富裕道路。我们为什么不去作践行者?我们的热血青春为什么不去奉献给国家,国家强大,才有你我,苟且活着,岂不人生毫无价值......在说,下海,这是改革开放给予我们这代人的很好一次锤炼机会,也是......”
在大家七嘴八舌热烈谈论时,宁霖竟然发现那青年身边坐着杨月,只见她双肘并拢支在桌上,双手掌撑着自己漂亮的下巴,捧着一张露着迷人酒窝的笑脸,犹如两片树叶托着盛开的牡丹花,正崇拜痴迷地仰望着那青年演说家。原来,神秘的杨月是到了这里。
这时,墙上那幅照片中的男主人发现了夏林飞。
惊喜地问道:“嗨,飞仔,什么时间进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今天可真是热闹呀。”
“呀,你旁边是谁呀?也不介绍我们大伙会认识认识。”那男主人眼睛早放光,睃了宁霖好几眼。他这一说,倒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大家竟停止了讨论。
那穿黑衣的男子转过身来,还是慢条斯理笑道:“你有一些时日未来了。这一来还带来了林妹妹。不会是到天上去走了一遭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那杨月见是宁霖,先是一惊,后见她身边的夏林飞,放下撑在桌上的双手,冲她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倒是她身边一干瘦年青女子站起身来,从右边顺墙绕过一堆人走到夏林飞他们面前。
整个人瘦得脸上的皮快包不住骨头,没有血色,有些下陷的眼睛瞟向宁霖,脸却冲着夏林飞说道:
“飞仔,哪股风又把你给吹了过来?”说话声听着倒是干练与她这身板反差太大。
“东风。你看,你一过来,就带着一股子东风。哈哈......”夏林飞冲她哈哈大笑道。“怎么,女主人不欢迎?”
其他人跟着笑了起来。
这女主人也太瘦,应该是医院工作辛苦熬夜的吧。倒是她男的圆圆的脑袋,想是他把好的都吃完了吧。一胖一瘦倒还互补。宁霖正想着。
那女子又说道:“你来就来吧,还带个人来。也不给我们大家伙介绍介绍这位妹妹。”可能想笑,但因没有肉,皮动了两下,整个干枯的脸看起来怪怪的。
“这是刚下厂不久的宁霖。也是位文学爱好者。”
见着众人齐刷刷的眼睛盯向自己,顿时羞红了脸。微微一笑,轻轻挥手打招呼。“大家好。”
“夏林飞,你娃有艳福哦。”
“你们不要瞎说。”夏林飞赶紧摆手。偷偷瞧那宁霖,早羞得低下了头。
“面冷若雪霜,气吐如兰丝。双凤眄流波,一笑绽素光。”有人即兴喃喃作出一首诗来。
宁霖并不知是为她而作,也没完全听懂,自叹望尘莫及。
只是听得大家纷纷拍手啧啧赞叹。
“好,这个好。”
“霜和光韵押上了。这双和一对上了。妙,妙哉。”
“不愧是大才子,大诗人。这么快就出一首诗来。”
“了不得,了不得。”
“好一个冰美人画面。”
那女主人,听得这首诗,是否不是很高兴,阴沉着脸,转过头去,对众人说道:“酸,平庸,俗。”
谢轩早坐了下来,心里还想着下海之事。但是这首诗引起了他的注意,一脸正经接口说道:“这诗还行,既有古韵,又不失新颖。很有年代感。”
“此女眸中有一只小驴,素光中透着小倔强。诗中尚未表达,遗憾遗憾。”男主人,在一边只顾着盯着宁霖的眼睛摇头晃脑感叹道。
“这,你都能看出来。人才呀。哈哈......”有人打趣道。
“不如,你来补充。”
那女主人一听便是有一种无名火上来,狠狠睃了一眼自己的男人,见他低下头去不哼声。这才转回身来,努力克制住情绪,盯着宁霖眼睛,还是那怪怪的笑脸,问道:“之前没见过你,不是与杨月一道分下来的吗?”
“不是,我要晚一些。”
“你哪个学校毕业?什么专业?既然爱好文学,是文科?”
“我是明华中专学校毕业的。钳工专业。没有分科。只是喜欢看看小说。”宁霖这才抬头老老实实认真地一一回答。
那女主人,嘴角露出不屑,轻蔑地冲夏林飞一笑,不知几个意思,再也不看宁霖一眼,那神态视她为空气。冷冷地转身回到原位置去。
头也不回音调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飞仔,你以后不要什么人都往我家带。”
接着一边坐下,一边向那群人挥舞着她那两只枯枝般的双手。
“大家继续,继续讨论,不要走了主题。”
夏林飞猛地站起身来,眼里发出冷冷的光,想说什么,但是他忍住了。不想与女的一般见识。
一阵紧张而尴尬的气氛突然笼罩着这一群年青人。有人赶紧从宁霖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有人低头不知沉呤什么。有人面带微笑看向夏林飞等着好戏开场。
此时男主人不好意思地偷偷冲夏林飞尴尬地一笑,算是替老婆赔小心,再也不敢多看那宁霖一眼。转过身去附和老婆。
“对对,继续,大家不要偏题。我说,下海不一定分什么文人不文人,关键是如何下海,怎么才不会被淹死呛死......”
那名叫谢轩的青年接过话来。
“这个题意好,也是关键......”
众人又回到了刚才的主题,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
杨月只是倪了宁霖一眼,双目又回到谢轩身上。
宁霖低头盯着自己的脚,犹如自己做错了事被人狠狠的扇了两儿光,坐如火烤,脸红一阵白一阵。这些人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冲着她,全是讥笑讽刺,句句如钢针扎得她头皮发麻,头旋耳鸣。
夏林飞已经发现她的脸色不对,眼里闪过一丝让人心痛怜爱的阴郁,便拉起她,也不打招呼走出门去。
屋内传出那女主人哈哈哈奇怪的笑声萦绕追逐着宁霖下了楼。
夏林飞一边下楼一边安慰她。
“你不要再意,她就是那种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怪物。这种人不值得与她一般见识。今天真是对不起,不该带你来这儿......”
宁霖麻木地被他拉出来,脑子里回响着那女子充满嘲弄的笑声。
此时夏林飞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周边全是刺人的蜂子嗡嗡嗡嗡,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驱赶。懊恨自己的无知,又是那么的无助无奈。她虽然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痛,但是不怨他们,自己本就鄙俚浅陋,怨不得他人。
麻木听话地按着夏林飞的要求坐上车。抱着他的腰身,被他带回了宿舍楼。
全程宁霖都未说一句话。夏林飞既愧疚又后悔,面对好似突然间失去灵性的宁霖他有些措手无策。
刚进寝室门。宁霖也没看一眼夏林飞,只说道:“你回去吧。我没事。”说完,鞋也没脱,无力地躺在床上。
夏林飞见着她整个人卷曲着面向墙,脚伸在床外。心中有说不出痛惜。真想留下来好好陪陪她。但此时,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
默默退出房门,关上门。
等杨月半夜回到寝室,本想安慰一下宁霖,但见她已蒙着被子睡了,也没再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