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台上意(下)(1 / 2)
莫菁醒来之时,已是戊正时分, 四处寂静, 能听到外头呼呼的寒风敲打在碧纱橱时所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起身掖着被角, 手一『摸』额头一把冷汗, 颤着眼角望了望暗沉沉的四周, 只茶案旁侧点着一盏台灯幽幽,心里头苦郁,此刻也顾不得周遭如何了, 只默默地隔着绸被, 独自拆了还绑在腿骨处的沙袋。末了,将沙袋丢在床头橱子上, 无意虚瞥一眼,便瞧见了旁边摆着的两袋子零嘴,心里恻恻, 黯着眸子移开了视线, 此刻只觉得如有利刺哽塞在喉,喑着嗓子试探着朝外室喊了句宫伯?
果然, 那杂事中官是候在外室的, 应了声,打了帘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盏莲瓣纹青铜灯照明。走过来, 幽光橘暖, 烛光映衬下, 这人面带笑意, 温温和和人畜无害的样子,偏是这番佛面的模样却无端让莫菁觉着打冷颤。末了,那杂事中官且尖着嗓儿轻唤声:“姑娘醒了,宣人进来摆膳?”
莫菁忙侧了首,不让人看清她此时的神『色』,只黯黯回道:“不必了。今儿中正吃得太多,这会子涨腹,劳烦宫伯唤人都撤走了吧。”
见状,那中官也不多劝,只应声诺正欲退下,被忽而想起什么的莫菁忙喊下。
“宫伯且留步。”
她回头,温软着眉眼,斟酌着轻声试探道:“从前候在奴家跟前的那另一位老宫伯现今是被指派到何处宫所办事?日头跟着随行宫女过那储秀宫时也没瞧着老宫伯的身影,不是说被指派去参与选妃事宜么?是另去了别处?这段日子来照拂奴家颇多,来日若有机会,想当面与那老宫伯道谢。”
那人只一笑,回道:“听主子办事是奴才的本分。还要讨回报的没得叫人笑话了。恕奴才多嘴一句,宫里头同不得外间,日后去了别处宫殿,还望姑娘把这段日子的经历烂在肚子里,人呢,有时候得管住自己的嘴儿,不该问的,不该说的,一个字也不问,一个字也不说。若是管不住,教人查出来了,彼此都没个活路了。老宫伯在这宫里头活了二十多个年头也没明白的道理,姑娘比他聪颖,一定可以明白的。姑娘觉得奴才这番话可有一星点的道理么?”
闻言,莫菁堪堪敛眸,轻声轻气回道:“多谢提点。”
末了,那杂事中官颔首低眉而退。随着噼啪打帘子的清灵声音,这内室里又只剩她一人,四处又归了寂静。莫菁,弯着腰独自坐在床榻上,双手环在小腿处,一张素净的小脸枕在膝盖上,是个紧紧环抱自己的姿势。
瞧刚才那回话,只怕那个老宫伯也没法幸免于难了。只一点,方才那中官到底是谁的人?瞧他方才说的话,应是瑛酃这一派的。可日间瞧他伺候在班晨太后身旁那亲近的样子,他应当是有意带自己到孝恭顺太后跟前的。
当时的自己怎么就傻呼呼地跟着他出内阁呢?那孝恭顺太后『逼』着她一个小小的宫女以鼓明志,只怕是要当面警告她或是瑛酃了。她混进宫来这件事指不定已戳漏了出去,是那小太监么?还是先前一直守在跟前的老宫伯泄了消息以致那孝恭顺起了疑心,才安排了人过来探消息的?
可不对,以瑛酃谨小慎微的『性』格怎会就放些尽是可疑的人进来?今日她去了蓥訾殿真是因了他疏漏还是有意而为之?莫菁忽而觉得遍地生寒,内阁里都是他的人,当时指派过来教导她宫廷礼仪的必定得经过他之眼的。难不成那时也就随便选人放过来照应她么?
自己是他得了晏褚帝暗令救的人,个中缘由且不说孝恭顺太后知道几分,但他救了。太后近些年来因着外戚裙带关系,虽说亲近香氏一派的,但那只是门面上的装饰功夫。当年瑛玖拿权,孝恭顺太后身居东宫,背后却是香氏家主瑛玖的扯线木偶,想要摆脱桎梏,进而自己掌权的心思应该也是有的,否则又怎么会跟莫氏暗地里私交甚密?
其实,孝恭顺太后与莫氏的干系,莫菁也只是从当年虚南寺一事猜测的。当初以为虚南寺屠杀一事是莫氏报复莫瑾所为,但王安却否认。能出动莫氏家主来办的事,不是个顶贵的人只怕指派不来,当年能出动四大家族的人,除去那不过是个傀儡的年幼先帝,便只有坐镇东宫的垂帘太后了。
瑛酃暗地里为晏褚帝办事是忤了太后的意,便怪不得旁人生疑要探他动静。可他将人家的耳目剥皮造鼓,他跟孝恭顺太后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整治人起来毫不含糊。如今,她只要想起日间那架虎座凤架鼓就觉得是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