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招摇(上)(1 / 2)
思来想去,在心底琢磨了个坏主意, 便索『性』将旁边堆成小山的衣衫丢一边去, 洗洗手吃午饭去。
衣服依旧洗不完,全都是从后宫各嫔妃处送过来的, 有些甚至是冬装,这五月天, 穿个春衫都嫌热,这些人居然连外氅都挖出来堆给她洗, 总算见识了这些妃子的厉害。
看着都快埋了自己的换洗衣衫, 莫菁简直头都大,叹口气只能挑拣着洗, 也不勉强自己,把这个当成混饭吃的工作, 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到点到时便去吃饭绝不耽误,超过日工作负荷量的一概不理, 衣物两三日便堆积了不少, 也没人敢明着管。
尚衣司被分配到偏院洗衣服的都是苦命人。跟内庭的女官不一样,她们大半辈子可能连给洗衣服的主子都没见过,被压榨在四堵宫墙里不见天日,年长些的还好,混个掌事的职位管人, 矮子里头拔高个儿, 勉强也算扬眉吐气。可这里掌事的也怕各宫的大宫女, 唯恐行差踏错被告状到大管事里便遭殃。
故而掌事的姑姑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来劝过莫菁几回,还贴心问要不要暗里找几个人帮忙干活。莫菁是被贬来这处做苦差的,来之前宫里好几波位高体贵的主子都遣人来打过招呼,加之莫菁从前是御前伺候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回那龙栖凤养的地方,这里掌事老人都有些眼『色』,对她顾忌,不敢肆意呼喝。
莫菁闻言自然推拒,堆着做不完还让别人做?这不是存心给她在院子里树敌么?她要真答应了往后只怕没人跟她同桌子吃饭了。
统共才过三日时间,如今掌事姑姑都坐不住了,她不信嫔妃处那些人耐得住『性』子。
翌日,莫菁正将一件洗好的织金玉兰团簇墨绿襕裙往凉衣架子挂。院子正门便风风火火进来个娇扈体面的宫装女子,粉面柳眉三角眼,衣着打扮一瞧是伺候后宫女眷主子的大宫女。
周围的人都侧目而视,偏生不敢拦。院子里的老姑姑从屋里头出来打眼瞧见便赔着笑脸迎了去。莫菁状似无意暼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心道这人怎么这么面熟,猛地转念记起,这是伺候屏婕妤的女官,从前在庭山欺负过如意,之后自己到五花玉池扮鬼吓唬屏婕妤,她也被吓晕了来着。
那大宫女丝毫不理会掌事姑姑的阻拦,两步三步迈着凌厉的伐子过来,抡起衣袖,纤臂一展要前打人的架势,半点废话不说。
莫菁自然不会真蠢到站原地受那一巴掌,闪身便退了一步。
那大宫女无端落了个空,踉跄一步险些没站稳,模样实在有些狼狈,大抵是没想到莫菁会闪躲,愣在原地片刻后,便立即恼羞成怒地转过身来,两记眼刀剜在莫菁身,简直想杀人。
莫菁早知道自己一躲肯定会扯起这人炸雷似的脾『性』,苗头不对的时候,还没等对面人先发作出来,自己先附小做低认错了。
两膝儿“扑通”着地,磕头对着人儿行了个大礼,再抬首时杏子眸泪花婆娑,卖惨道:“大姐姐这是做什么?婢子纵有千错,大姐姐直接管人来打骂便是,何苦劳烦大姐姐亲自动手?”
屏婕妤处的一瞧这哭得梨花带泪,自己还没动手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虐待人呢。众目睽睽之下都看着倒不好继续发作了,火苗子只能闷在心腔里翻涌,居高临下地冷眼看待着,恼怒道:“我问你!屏婕妤的衣物放你尚衣司好几日了,怎地不见送回来?!院子里的掌事姑姑没教会你么?主子交代的做不好,回头仔细扒你的皮!”
此时边的掌事姑姑犯着难,笑脸迎过来说了几句调和的话,怎料那屏婕妤处的听也不听,不耐地将人推一边,嘴里喊一句“起开!”,目光又转到莫菁身,开始斜着眼睛看人,冷嘲热讽起来,“还以为是在摘鸾宫,御前伺候的日子呢!干点儿小事这样淋淋漓漓,没点利落,倒还要我过来三催四请?不知斤两的东西!看来要给你打松筋骨,脑子才跟着开窍!”
莫菁躬着腰,菲薄的身子蜷着,抖着,一双杏子眸可怜兮兮地瞧过来,软弱道:“大姐姐息怒。婢子不是不想先给屏主子送过去。可婢子只有一双手,再尽心尽力也需要时间,天知道这些日子婢子日夜不停,洗得双手都脱了皮。”说着,她敞开掌心给人看,这话倒是不假,一双手皱巴巴的,还泡得发白,“只是撷芳宫的容主子发话了,她那头送过来都要紧着洗,说是……说是……”
大宫女斥声问道:“说什么!”
莫菁两眼闪烁一下,才抽噎着,可怜兮兮道:“说是这几日君主频频到她那头去,不象别处的,门第冷清,莫说……莫说少送个几日,便是留个十天半个月再给她洗也是不碍的。”说道恰当处,莫菁还很适宜地挤出两滴眼泪以示为难,“主子们都指名道姓要婢子洗是婢子的荣幸。虽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主子们在婢子心都一样高贵,但容主子既这么发话了,婢子也难做。早知道婢子是因着冒犯天颜才被贬到这处来,要再犯错,婢子便是万死不辞了。”她嘤嘤哭着抬手掖了两把泪,重新振奋道:“大姐姐莫气!这会子容主子那边送过来的衣物都洗完了,还晾好了,婢子这洗屏主子的。”
闻言,那大宫女转身一瞧,在一排晾好的衣衫里打眼认出撷芳宫容嫔的织金玉兰团簇墨绿襕裙,便是昨夜穿着在夜宴招摇过的。
好呀,昨儿换下来的今儿个都给她洗好晾干了,偏生她那处堆个十天半个月还不碍!
她过去,一把便将襕裙扯下来,用着手劲儿几下便撕开了两口子,扔在地贴着鞋底使劲踩几回:“什么下贱东西!不过是乡野山间选出来的贱蹄子,得了几日恩宠,便忘了自己几斤几两重,也配到我主子前头来显摆?”
末了,还嫌不够解气般“呸”声往那已然千疮百孔的襕裙啐一口才一路又骂骂咧咧出了院子,丝毫不记得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跪地的莫菁瞧着那大宫女的身影远去,才眨巴了两下眼睛,起身拍拍衣裙的尘土,捡起地的襕裙一面摇头一面痛心地啧啧叹道,毕竟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怎么说也出过力,被糟蹋成这个样子。
不过半炷香时间,撷芳宫容嫔处的前脚便踏进来院子里。
莫菁自然有话实说,只是掐头去尾之后,再语气十分到位地将话给人复述一遍:“大姐姐说……说容主子是什么下贱东西,不过是乡野山间选出来的贱蹄子,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不配在跟前显摆……姐姐您息怒,婢子无意冒犯容主子,您既要婢子把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婢子自然不敢欺瞒。”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另一个也是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拿过襕裙察看后一把扔地,转身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