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一章 与君谋话不成归(2 / 2)
屋里,莫菁从绣袋里翻出个小瓶子,倒了出一颗褐色药.丸子。
湖微愣。她将药塞进湖嘴里,微低嗪首笑看着逗他:“这是解药。不过没法一次解清余毒,得等我定时投喂。”
其实这也是她瞎掰。湖受了伤,随意央人到城里抓药容易引人注目,她从前有先见之明,独自远行在外,早已随身备好丹药,如今自己没用上,倒便宜了这傲娇少年。
湖这次也没说什么,也不知有没有信她的胡话,反而乖乖吞了,转过身一下躺在榻上睡觉。他突然背着身子问她,“你是不是一定要进琊县?”
莫菁想了想,琊县是她下一站目的地的必经之路,点点头,“可以这么说……”言罢,她想到了什么,笑着歪过身子来逗这个小弟弟,“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哎呀!反正你四海为家,我也四海为家,不如咱们结伴而行?”
闻言,湖一下子坐起来,望了望她含笑的眼睛,蓦地别过脸去,十分嫌弃道:“我一个人就够了,才不要人陪,多了是累赘。”
莫菁叹一句可惜,“我做你姐姐不好么?您瞧,你被人追杀,受伤了还有人给你医治,还多了一个亲人哦,怎么算都不亏。”
湖无神的眸子里象是忽然有了光。莫菁还以为自己下套成功,结果这傲娇少年十分别扭地转过身去,嘴里讨人嫌地拒绝:“谁要你做我姐姐……”
莫菁望着他,忽然低着杏子眸,害羞道:“难道你想我做你阿娘?我才比你大个八九岁,让你喊我阿娘,我怪不好意思的……”
闻言,湖蓦地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看她,那眼神就象在看一个神经病。他气呼呼地一把撩起被子蒙头就睡,任是莫菁再怎么哄也纹丝不动。
无法,出了屋,看见刘老媪正洗着她那傻儿子的裤子。刘老伯被遣去了干活。莫菁上前笑道:“刘伯母,我几日奔波,风尘仆仆,想借您的澡房沐浴。”想了想,又续问,“不知您可有多一套衣服?”
刘老媪起身擦擦手,叠声喊道有,进屋里翻柜子找出一套补丁的衣裙。
莫菁笑着接过。刘老媪转眼看见人进了澡房,立马垮着脸坐下来搓衣服。一抬眼却看到自家儿躲在屋檐墙角下呵呵傻笑着一直看着那道菲薄纤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莫菁在澡房里摘了发带,将如墨的青丝散了下来,先掬起一捧洗了个脸。轻手轻脚地脱衣服,清澈冰凉的水从身上流过,说不出的舒服,近来天气炎热,加之这几日甚是奔波,身上难受,如今终于有个机会给她沐浴,洗去一身的风尘和疲惫。
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无意间瞥见内房虚掩的门后似乎站着个人影。莫菁险些吓得失神,心跳如擂鼓,忙胡乱披上件外衫,颤抖着嗓子,喑哑地挤出一丝强装镇定的声音:“谁在那里?!出来!”
此时见那个一脸痴相的男人走推开门,摇摇晃晃走过来,指着她,嘴角流着涎水,呵呵笑着重复道:“媳妇儿……”
莫菁捂着身上的衣物,踉跄着后退半步,一把扶住冰冷的墙壁,险些连站都站不稳。她无意间暼见门外一道探窥的目光,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透着精明。
莫菁气得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疾言厉色对着眼前这个傻子咬牙道:“滚!”
那傻子似乎不明白她在讲什么,又走近一步:“媳妇儿……”
她冷着脸,拿起旁边盛了水的木舀狠狠地砸到那傻子头上,切切恨声斥道:“滚出去!!”
那傻子被砸得额首肿起了个包,衣服也湿了,一下子滚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外头的刘老媪见苗头不对,忙进来,瞧见那张冷若雪莲的面容带着如风刀雪刃般的怒意。即使是如今衣衫凌乱,长发披散在肩还冒着水汽也不见一丝狼狈,如同独放在烈日下高贵不可亵玩的炽艳菡萏。
刘老媪两眼一转,忙作势蹲下来拉起自家儿一路唠叨着出了澡房:“我的儿,你怎么四处乱跑,难怪我找不到你……”
终于又只剩下她一人,可以卸下武装。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等侮辱。眼角潮红,双手拢紧胸前的衣物,倔强地强迫自己不留下一滴眼泪,心里头又委屈又羞又恼又恨。幽黑的眼珠子如同蒙上一层不散的水光,转身狠狠地踢倒一旁的木桶,让冷水洒了一地。
夜里,莫菁在房里照看着湖,摸了摸额首,舒了一口气,高烧终于退了下来。晌午的事气得她不轻,如果可以,她现在就要走。刘老伯出去给她雇牛车现在还没回来。
房里点起一灯烛光,她起身拢了拢发,将已经干透的乌发重新绑了起来。掀起布帘到屋外,灶房飘来了饭菜香,莫菁顿了顿,咬牙犹豫着悄无声息地缓步到灶房门外。
却听见那刘老媪坐在灶台前一面看火,一面给她那摇头晃脑的儿梳着头发,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柴火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她突然眯着一双笑眯眯的眼睛,慈爱地絮絮叨叨:“让你爹办个事怎么还没回来……乖儿子,等拿到了赏金,咱们就进城里换个大房子。你喜欢莫姐儿,等今儿晚给他俩都喂点药吃昏过去,就把她绑了送你房间里,等她什么时候心甘情愿做你媳妇儿,咱就什么时候放她。我儿,你可要争气,让她给咱家添个大胖小子……”
莫菁身心如被雷击,猛地瞪大双眼,目光涌动,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动静。晌午明明自己进澡房后锁好了门,为何那傻子轻易便闯了进来,原是这老媪特意安排的!
突然手臂一紧,便被人拉进黑暗的墙角中。她身子在发抖,忙回头,湖抿着唇,目光阴恻,没有看她,苍白的面容隐在阴影里晦涩不明。
“不要轻举妄动。”他道。
心微一抽,莫菁低垂着眸子没有说话。此时老媪那傻儿子突然从灶房里出来,一眼望着莫菁痴笑着靠近:“媳妇儿……”
那傻子得寸进尺,似乎比晌午更猖狂,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嘴里喃喃不断。她几不可抑地尖叫一声,下意识地躲开。
下一刻,“媳妇”两个字还未吐出口便见那傻子猛地倒在地上,血色蔓延开来,他大张着嘴,死不瞑目,手里还紧紧拽着莫菁脚边的衣裙。
莫菁已然吓得失了神,她看见湖拿了挂在墙壁上打猎用的利箭狠狠地刺.进那刘家之子的颈脖,直直穿过去后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
刘老媪闻声出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儿子,声音突然拔高,一声惊痛的“我儿!”划破郊外荒芜寂静的夜空。
她抬首望向两人,变得面容狰狞,目露凶光。湖眼中寒意不减,手中尚还沾着热血的利箭送进了那老媪的心口。她来不及挣扎,瘫软在地,毫无焦距的眼神空洞地盯着上空。
两条人命就在这片刻之间消失在眼前,莫菁惊恐地愣在原地,她甚至不明白这个少年哪里来的狠戾。
此时门外有了动静。将牛车拴在门外,刘老伯拿着烧鸡和一壶酒走了进来,“老婆子,我回来了。今儿给湖儿好好补一补身子……”
走进来,他抬眼望见屋檐下的两人,又猛然看见倒地气绝身亡的妻儿,气得浑身发抖,大惊失色:“你……”
“不要!”莫菁甚至还未来得及喊出这求饶之语,便见湖已然将利箭刺进刘老伯胸膛里,他满手满脸都是鲜血,然而目光漠然,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酒坛子和那一包尚有余热的烧鸡落地,混着鲜血溅起一地酒香,刘老伯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双目圆睁:“我没有……告官。”他甚至一句话都没说完,已然断了气。
湖没有说话。只是丢了箭,独自将一家三口搬回了房内安置在床上,跪下磕了三个响头便出去牵牛车。
他站在月光下牵着缰绳的身影仍然单薄而羸弱,望向莫菁,声音极淡:“我错了。这世上只有我妈子对我最好。我以为,她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原来不是。你还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如果不要,请把五百两尾数结清,我要走了,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这世上从来只有他一人,他要不起亲人,也要不起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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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反派死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