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梦醒祸起(1 / 2)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纤长,指尖圆润——那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一点点娇养出来的。
拉弓的位置有薄薄的茧,却并不明显,因此整只手掌,依旧显得纤细优美。
可是,这样看似无力的漂亮手掌,却很多次被那些人,临死前的那灼热的鲜血濡湿。
手掌向前,脆弱的生命像是一只熟透的瓜果,在地上碎成一堆血肉;手掌抬高,单薄的骨骼被棍棒一点点敲碎,最终碎成血肉模糊;手掌用力,薄弱的血管被刺穿,这个生命被结束时只剩下满地灰烬。
现如今,她再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它依旧白嫩优美,可是指尖甲缝里,似乎都有洗不去的暗红伺机而动,就像是一只张大嘴的兽,昂首饥渴的叫嚣着,等待下一刻的鲜血喷薄淋漓。
“全身而退……我从来没有想过退路,如何谈及全身而退?”她低着头浅笑,面『色』苍白,却依旧美貌动人。
沐老头一甩马鞭,将马车赶得飞快:“其他人我尚且不说,这苏建明只是绑架十一威胁于你这一点,便是死不足惜的!再说,你杀人不也是为救人么?就和那郦连春那木头疙瘩一样,若不是你早知他心脏长在右侧,先下手刺他,他指不定就会被『射』成刺猬了。”
贺远洲一声冷哼:“你知道苏建明罪有应得又如何?天下人却不知道,此事一旦捅破,九九不说出个因由,只怕难以脱身了——我说,怎么你就不能安生片刻,让我们一群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
明明是责备的话语,可是话里关心的成分却是不少,梁柒浅浅而笑:“不能,识得我,你们怕也不得安生。”
听得她这句话,贺远洲却也是又怒了——近些年他也不知是怎的,变得越来越易怒,一点小事就能吵着她好几天——当然,现在这件事绝对是大事:“哼,十一丢了,我们也一直在帮你找。我就觉得,贼人给你来了消息,你肯定是要等我们大家都到了,一起商量后才好决定下一步的动作。你说你,别人一封信就将你骗走了,没有一点准备,要是他只是想杀人灭口你怎么办?”
“他们不让我带人,我自然不能打草惊蛇,我到花木街的时候,黑衣女人有一只乌鸦似乎可以查探消息。那时沐老头已经在我府里了,不过幸好那个时候没有偷偷跟着,不然还是会被发现。”她换个姿势,可是牵扯到了伤口,不禁微僵硬了一下:“再说我不是用了美人计么?虽说不见效,可我的目的也只是让他掉以轻心,否则第二次再用如何一击得手?”
苏建明送来的信封里,放了十一发辫上的小小玉猪。信封上的话也很简单,只有寥寥数句——素闻公主国『色』,不禁心生向往。素喜幽静,望君三思而行。今夜子正,花木长街静候。
信签的左上角有红梅印记,纸张也带有淡淡梅香,这素来是母亲喜爱的信笺。
于是,她心里便有了主意,无论如何,赌一把便是。若是娘亲故人,无论敌友,都可『迷』『惑』人心。若非故人,精雕细琢的美人,总会占些优势。于是,她将自己十分颜『色』细加描摹,恰恰绘出一个风华绝代的宛如娘亲。
贺远洲几乎是瞠目结舌:“苏建明那种人你都能狠下心用美人计?”
“十一命在他手中,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抬眼接到他古怪的眼神,她面『色』一变:“收起你的龌龊心思,我身上既受了这顿打,他定然不曾做出苟且之事。”
被猜中心思的贺远洲,只能讪讪的转移话题:“你其实还算幸运,乌丫那个追踪半调子,居然也能找到这里来。不过也幸亏你家的杜公子了,我们的人都打探不进的苏府,他竟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我们都带进苏府去,到底是名传天下的杜家公子啊!”
“我走前,故意吃了很多颗凤凰果,还用香囊装了几颗。他们没有搜身,那么小乌找到我,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我只需尽力拖延时间便可。”她略顿了顿,“至于蘅芷,到底是杜家人,总有他自己的过人之处吧!”
“小丫头,我看你是小瞧了你家杜若公子!”跟着贺远洲学这种不着调的称呼,他倒是迅速得很,他武功高强,连驾马车也是四平八稳,一点都不颠簸:“你们大概都以为杜家的占卜术只是江湖术士之类?嘿,我敢说,杜公子只要得了杜家始祖杜灵渠五分真传,便可算得是算无遗策了。想当年□□打江山,这杜灵渠只凭一手占卜之术便可在英雄辈出的三军之中,受尽无数的追捧。对了,你上次和郦连春那次,你以为宫里人是怎么找到你的?靠的还不是你家杜公子的聪明才智?”
不知怎的,车上一时无语,像是所有人都被捏住了喉咙,顿时陷入一场寂静中。
*
到了昭信王府的后院,雪音花亭几个都在后门口守着,一听到暗号,赶紧开门接应。她们几个没有出去,只能等在府里,什么情况也弄不清楚,急得不得了。
十一被雪音接住抱在怀里,月拢在后面吩咐:“送少爷去他的院子,我马上过去为他医治——小姐身上也有伤,我兼顾不及,你们替小姐梳洗干净之后,即刻请了济世堂的女大夫过来诊断。”
风轻应道:“我马上就派人去请。”
暂时还怕有什么事情再发生,自己来不及匆忙赶来,于是贺远洲和沐老头都留在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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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梁柒回了屋子,又担心十一那里是否会出事,便催着花亭手脚快些给她梳洗。谁知道只是脱下了外衣,那丫头已然红了眼睛,‘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
“哭什么?我不是还好好的回来了吗?”软榻上铺了很多层上好的鸭绒毯子,一层层的叠加起来,就为了让她躺下去时不会弄疼伤口。
她不说还好,一说花亭的眼泪掉得愈发厉害了:“……小姐这还叫好好的?这一身的鞭痕,若是日后留下疤痕又如何是好?”
伤口处已经红肿,鲜血已经伤口和衣服凝结在一起,根本就分不开。花亭一面掉着眼泪,一面打水给她擦净脸上的血渍和尘土,再将长发用湿帕一点点擦拭,梳理好。身上的衣物没有办法就这样冒然脱下来,只能拿个小剪子,将没有伤口的地方一块块剪掉。
她哭哭啼啼的,梁柒心中烦闷,忍不住皱眉:“你别哭了,眼泪若是落在我伤口上,岂不是更疼得厉害?”
花亭果然不敢再哭了,抽着鼻子继续给她清理。
风轻派人去接济世堂的女大夫,自己抽身回来,帮着月拢一起收拾。
“我们现在都回来了,可派人去月上西楼和罗一鸣夫『妇』那里说过了?让他们跟着担心总是不好。”
“公主伤成这样,怎么还记挂着让他们担忧?那怎么独自出门时偏生不听劝阻,可曾想过婢子们也担忧得不得了?”风轻忍不住抱怨道,可是看见她的伤口,也是满肚子埋怨也变成了心疼,鼻子酸酸的,却不敢哭出来,只能压着嗓子答了:“我已经派人去说了,罗公子不知王府所在,只是和长风一起等消息,我一并去通知了。”
“郦姐姐那里呢?”
花亭有些不高兴:“她未必真担忧公主的,她可是郦连春的亲妹子……”
话说到一半,似乎是收到某种讯息,终是反应过来住口了。
“怎么不说了?”梁柒冷下声线,闭上眼睛:“郦姐姐她早就知道我身份了,却从来没有同罗一鸣提起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郦连春我自认无愧,迟早有一天郦语堂沉冤昭雪,我也还他一命——可是郦姐姐不一样,我是真心愧疚于她。”
不管她现在嫁给罗一鸣是否幸福,自己害得她亲娘病死,她沦落风尘卖笑,这已经是事实。
*
来给梁柒看病的,仍旧是济世堂的女大夫白五,她是现在济世堂当家白顷『药』的亲妹子。
传言她才是白家百年医术的真正传人,连白倾『药』也要逊『色』三分。只可惜现下女子行医尚不风行,她更是个异类。她医术超常,却素有怪癖——从不给男子治病,从不给达官贵人治病,从不给恶贯满盈之人治病。
她每每出外会诊,都是一套青灰『色』医袍,至今未嫁却做『妇』人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