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内谷的雨(1 / 2)
翌日清晨,冬寒,长空之上阴云密布,朦胧的纱笼罩着豫州中部。
此刻,药王谷内谷中成片的木阁楼前人来人往,各家各户忙碌地奔走在泥泞的小路间。
这天……快要下雨了,大家伙都赶着在下雨前将晒在外面秋收的麦子收回来,大人肩扛着麻袋或是拖着木车,而孩童们则是三两成群地抬着麻袋。这些麦子白天的时候就被捆着放在麻袋上晒,到了晚上就用麻袋装起来。
药王谷中的嘈杂将在阁楼内熟睡的老人吵醒,老人一脸不悦地起了床,看了一眼外面熙来攘往的小路,又抬起头望着阴暗的天空。
“怎么又是一大清早天就黑了啊?”老人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声。
“又要下雨了?”昏暗的房屋中有人淡淡地问。
老人也不回头,展颜道:“是啊,这不都在收麦子嘛。”
“你今天怎么了?”昏暗的角落里忽然亮起一抹火光,穿着灰白衣衫的冷漠男子举着一盏烛灯走了上来。
“什么怎么了?脸上有东西吗?”老人揉了揉眼睛,又狠狠地抹了下面颊。
药王谷护谷人曹牧辉无奈地说:“脸上没东西。”
“那就好。”老人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老了,不知道脸上长什么东西了呢。”
“你还年轻。”三百来岁的曹牧辉开了个玩笑。
“是吗?”老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相对于谁先死而言,现在的我应该算是暮年,而您老才称得上是年轻!”
“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曹牧辉走到老人的身旁,单手倚靠在木栏杆上,出神地扫望着围绕内谷的群山。
“我的老师也是你带大的啊,可他已经逝世,而你还没死。”老人笑着回问,“对了,我也想问问,你今天怎么了?”
“有些多愁善感了,看到雨天都这样。”曹牧辉淡淡地回道。
“是啊,下雨天最麻烦了!”老人恨恨地嗔了一句,“每次一到雨天,就有一大堆麻烦事找上门来。”
“药王谷挺怕雨的。”曹牧辉没来由地说了一句,“历代谷主皆是如此。”
“那我会死吗?”站在窗台边的老人忽然回头,笑着对曹牧辉问道。
曹牧辉看着老人的笑容,苍老而又……丑陋。
“真丑。”曹牧辉别过头去,继续望着山谷。
“你!”老人笑容瞬间凝固,指着曹牧辉的鼻子,大声骂道:“我很认真的在问你问题,你竟是这般回答的?还有没有点素质了?三百年白活了。”
“这样跟你说话,或许能让你放松点。”曹牧辉淡淡地说。
老人忽然一愣,张扬的脸色也在这一刻沉了下来,“你说……我这次做的对不对啊?”
“对。”曹牧辉偏着头,眼中没有一丝神采。
“药王谷济世度人,何错之有?救人性命,不分贵贱,一视同仁,这便是药王谷的医道。虽说救人亦有正邪之分,可你想想,那孩子有什么错?”
老人微微愣神,嘴巴微张,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辛尘风,药王谷的谷主,当代药王,所行医举,还需要来问我是对是错吗?”曹牧辉目光深沉,语如连珠,字字都敲打在辛尘风的心头。
辛尘风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又抬眼,盯着曹牧辉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笑了笑:“你似乎对那孩子很感兴趣?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啊。”
曹牧辉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了几分,但只在一瞬之后便恢复了原样。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辛尘风一眼,又转眼斜视着远处。
辛尘风心中一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里只是一间寻常的木阁楼,不过此刻却一个长相平平的男子站在阁楼二楼的窗台处,目光平淡如水,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一种与世无争的既视感,就好像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也感觉到了。”曹牧辉不动声色地低语了一句。
“如果他感觉不到,那他就不会被那些人如此忌惮了。”辛尘风低语,然后冲着那边站着的人招了招手。
“你干嘛?”曹牧辉一脸无奈地撇过了头,背对着远处那人。
“打个招呼啊。”辛尘风惊愕地看了曹牧辉一眼,说罢还狠狠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曹牧辉斜眼瞪着他,一脸严肃。
而他却是不在意地笑了一笑,然后转头冲着那边的男子大声喊道,“小默,要下雨了!你伤势未愈,还是不要离开寒床才是啊!”
不远处阁楼上的年轻男子冷漠地回了辛尘风一眼,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点了下头,然后转身径直向里屋走去。
辛尘风的笑容当场凝固,就连一旁的曹牧辉都呆了片刻。
“这……”辛尘风高高扬起的手无处安放,脸上满是尴尬的神色。
曹牧辉见状,展颜道,“堂堂药王谷谷主,当代药王,竟被一个求医的小辈无视,也不知道是他来找你治病,还是你去找他看病?哈哈哈……”说罢,他轻拂灰白长袖,带着满脸的笑向屋中走去。
辛尘风脸色几番变化,最终还是愤愤地放下了手臂,瞪了一眼不远处空荡荡的窗台,然后也跟在曹牧辉之后向屋中走去。
而就在两位老人离开窗台不久,几滴雨水终于是落了下来。
……
此时此刻,距离辛尘风所住之地仅有一街之隔的一间木阁楼内,青守倚靠在窗边的柱子上,呆呆地看着乱箭似的急雨打在油纸窗上,眼中无神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下雨了?”方曜从睡房中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嘀咕,“这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大清早的就下起雨了啊?”
青守没有回应,还是出神地盯着窗纸上泛起的涟漪看。
“嗯?”方曜轻咦了一声,走上前去拍了拍青守的肩膀,“青守?”
青守浑身抖了一下,转头道,“什么事?”
“没什么。”方曜皱着眉头打量着青守,见其脸色有些不对,不由地问,“你怎么了?好像脸色不大对劲啊,是不是昨天辛老前辈跟你说了什么。”
“嗯。”青守直接应了下来,倒是让方曜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你要否认的。”
“为什么要否认?”
“那你说说,昨天你们聊了什么。”
“没什么。”青守偏过头,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微光。
“看吧,这不就否认了吗?”方曜笑了一笑。
“不算否认,只是不想和你们说。”青守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那你连汐儿也要隐瞒吗?”
青守默然,方曜的这个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尽管徐缨汐尚未问起,可他有所犹豫。
“我不知道辛老前辈和你说了什么,想来是很重要的事情,多半也涉及到了明宗,甚至更深。你不让我们知道,可以理解,不过若是以后遇到了什么难事,你必须得第一时间找我们啊。”方曜用力地捏了一下青守的肩膀。
“我可是北海方家的下一任家主,板上钉钉的事情,这天底下你若是遇到了难事,只要是钱能摆平,尽管找我。”
青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算了吧,方三公子,你这一路上也没见有个随从什么的,虽然你是有些银钱,可谁知道是偷是抢啊?”
“什么叫偷!什么叫抢!这一路上的商行哪一个不知道我北海方家,北海商会的银票哪个商行敢不收?这些不都算是随从吗?”方曜理直气壮,瞪大着眼睛和青守争论。
“商行除了能和你换银珠,还能做什么?”
“情报啊!这些天的情报不都是我去了解的吗?”
“那安丰城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你从商行那了解到呢?”
“那不是因为出了清水就直接去了安丰城吗?哪有机会去了解情况。”
“那在清水城里,你就一点都没听说过安丰城或者与淮南有关的事情吗?”
“清水城里?”方曜微微一愣,“好像还真没有……”
青守眉头皱了皱,一脸疑惑,“清水城的商会对淮南的事情一概不知?”
“好像是啊。”方曜深吸了一口气,眼里满是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