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轻”（2 / 2）

他进入过儿子的直播间，看到过儿子正在经历的事情，也看到了那些弹幕：

【加油啊主播，支持你！】

【主播我给你上舰了，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啊！我进入不了副本，只能用这种方式给你支持了！】

虽然他不懂“上舰”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儿子现在有出息了，能够为人类做贡献了，也能够给家里挣钱了。

突然，他听到了儿子的房间里，传来了一声响动。

“是儿子回来了吗？”

男人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想要去迎接对方。他来到房间门口，一把伸手拉开了门：

“在那种副本里待了那么久，你肯定已经累了吧……”

男生高大的身形，就这么直挺挺地镶嵌在门框里，如同一个高大的石像，又像是一具安躺在棺材里的尸体。他嘴唇嗡动，低声说着：

“妈妈。”

男人先是一个愣，随即脸色一黑：“臭小子，你瞎喊什么呢，看看我是谁。”

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导火索，直接烧烂了男生外表麻木的伪装，露出了他崩溃的真面目。

男生的脸上，眼泪与鼻涕像颜料一样炸裂出来，抹成了一副绝望而痛苦的画，伴随着他，绝望的悲鸣声：

“妈妈、妈妈、妈妈……我不想进入游戏了，我不想玩了！！什么人类的未来，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再参加游戏了！”

男人这时才注意到，儿子的双眼中满是血丝，没有光泽的神色中，透露出的是一种孩童的懵懂，以及一种深深的绝望。

男人眼里的喜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恐慌。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按住儿子的肩膀，问：“你小子发什么神经？玩游戏，还能把脑子玩出问题？”

没想到的是，这个问题如同一个导火索，彻底引爆了儿子的情绪。

“都疯了，都疯了，和我同一副本的所有玩家都疯了……这世界游戏是给人玩的吗？什么人类的未来，我真的不想再管了，我不要再玩游戏了！排行榜上的那些人，全部都是神经病！但是我不行，我真的受不了了啊——”

男生咆哮着，哭泣着，嘶吼着，各种负面情绪在他脸上堆叠，塑造出了象征绝望的形状。

母亲此时也被孩子的哭喊声吸引了过来。她眼含担忧地看着孩子的模样，又愤怒地质问丈夫道：

“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鼓励他，去玩这该死的游戏！你看他现在被这游戏害成什么样子了！”

“是我让他去玩的？”男人反驳了一句，却又把剩下的话咽在了肚子里。相较于和妻子吵架，他更关心自己儿子此时的状况。

“儿子，你跟爸说，你在副本里遭遇什么挫折了？是因为副本太难了，所以你通过不了了吗……”

“你不会理解的！”出乎男人的预料，儿子像是一只疯狗一样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亲眼见证那种绝望，没有面对过那种疯狂，你怎么可能理解？这游戏疯了，这游戏的玩家也都疯了，所有人都疯了，而我只是最先疯的那个废物！”

儿子的话语宛若重锤，在这一击击的敲打之下，男人像钉子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先前因为儿子而感到的骄傲，在儿子这一番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被狠狠地砸碎在了地上。

他的儿子，他口中那个为人类未来奋斗的英雄，那个摆脱了平庸的优秀玩家，那个承载着人们期望与祝福的主播，

现在却成为了一个疯子，对着他的家人，嘶吼出一个个疯狂的词汇。

“你不会理解的。”

“你不会理解的——哈哈。”

“哈哈哈哈……”

这些话语，让男人感觉脸颊都变得火辣辣的。他感觉之前，自己跟街坊邻居吹嘘的内容，此时却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彻底忍无可忍，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儿子的脸上：“给我正常点，瞎说些什么东西呢？”

“不玩游戏了，你又能干嘛？这么大一个人了，你又不是某个国家的公主，没有人会供着你养着你。你真的应该感谢这个世界游戏，是游戏让你原本废物一样的人生，变得有意义了一些！”

但是对于父亲的这些言行，儿子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在刚刚那些最后的呐喊之后，他灵魂里最后一丝明亮的颜色，也随之变得暗淡，如同一颗石子被投入了水池，彻彻底底地被淹没了。

他麻木地转动着脑袋，环顾着周围，最后定格在窗户的方向。

紧接着，他突然径直向窗户的方向冲去，速度之快，让其他人都反应不过来。

他身影的痕迹被拖长，在他身后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影子，就像是洁白的羽翼，在他身后舒展开。

窗户一瞬间被他撞裂开，破裂的碎片中，倒映着这个家里每一个人的脸。

“太痛苦了。疯狂太痛苦了，绝望太痛苦了。”

“但是只要我变得足够轻，我就可以摆脱这些沉重的东西。”

他仿佛是在飞翔，却又是在堕入深渊。

在奔赴死亡的最后时刻，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

他仿佛化作了一片羽毛，就这样飘摇地坠向地面。

……

【绝望吞噬一切。】

【它吞噬人的精神，吞噬人的意志，吞噬人生命的重量。】

【它肆意蔓延，与疯狂作伴，与恐惧为友，如同这个世界给予一个个体的诅咒。】

【“在这个绝望的世界里，生命的价值……”】

【“……变得好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