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断一手臂(1 / 2)
当我睁开眼时,我躺在卧室的床上,诸葛和来守在床边,埋头打盹。红梅白梅站在床边。
“夫人,您醒了?”两个丫头发现我的动静就高兴地叫喊起来。
诸葛和来闻声抬起头来,睡眼惺忪,嘴里不忘叫:“夫人。”他摇了两下头,似乎想把睡意赶跑。然后定睛看着我,发现我真的舒醒了。这才舒了一口气。
“夫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夫人,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照顾好你。”诸葛和来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好像流泪了。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他是一个铁血钢肠的男人,面对我怎么变得如此脆弱。
我想抽出左手去碰碰他。可是,我有心却无力,这时,我才猛然发现我的左袖子是空荡的,一个激灵,我想起了,我是被迷宫里的老虎咬断了手臂才痛昏过去的。我断了左手臂,从此变成了一个残疾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像遭了晴天劈雳,脑子一片空白,心凉半截,十分哀伤,欲哭无泪,不能言语。
诸葛和来的嘴巴在动,说什么,我听不到,就算听到了,脑子也破译不出什么意思。丫头们在房间里忙碌,也不知在干什么。我与外界好像失去了联系,没有听觉没有嗅觉没有痛觉……我躺在床上不看不听,不吃不喝,终日昏沉,潜意识里还是有痛苦的,因为我的眼角常挂泪水。
诸葛和来一刻不离地陪在身边,与我说话,谈心,安慰我,后来,大概我在床休养了五天之后吧,慢慢我能听到了,也能听懂了,也能思想了。他对我的真心我很明白,他恨不得替我断去手臂,他非常自责,他内心的苦楚绝不亚于我,我心里明镜似的。可是,我就是不睁开眼,不想看到他。当初,是我任性,强迫他带我去闯迷宫,如今断一手臂也是自食其果。诸葛和来有显赫的家世,有盖世才华,有魁梧之躯,最重要的是,他对我一如既往的深情。所有这些,都是我承受不了的,我是一个少了一条手臂的残疾人,配不上他,不配拥有他的爱情。
“你出去吧。”我对他说。
“夫人,你在跟我说话吗?”诸葛和来大喜过望。
“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配。”
“夫人,我们是天上的比翼鸟,地上的连理枝,怎么能用‘配’与‘不配’这些庸俗的词来形容我们之间的感情呢。不管你昨日是怎样的貌美如花,还是今日的身陷残疾,你在我心中始终如一,完美无瑕。”
我又闭上了眼睛,闭嘴不言语,不理他了。对于感情,他肯定有一大箩框的话要说,我却不想听了,我正是因为无法承受他深厚的感情而难过伤心呢。然后,他也噤声了,没有出去,不知在干什么。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叹惜与无奈。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我身体里住进了两个我,一个是悲观消沉的我,感觉老天一再降下灾难给我,我是一个集不祥于一身的女人,来历不明,如今身残心死,对生活没有自信心,对感情不敢奢望。我是前世(21世纪)死后的灵魂,是来这个世界炼狱的,炼狱即是要受尽人间苦楚,哀伤,生离死别的,我身上注定会有太多困难危险,跟我亲近的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我带给他们的只有源源不断的痛苦与绝望。一个是乐观向上的我,我想着,有众多亲人的眷顾,有诸葛和来的相守,我还有一个女儿,我觉得我应该坚强起来,不能再让亲人伤心。悲剧已发生,太执着与过去与当下,未来就没有好日子过,除了自己,连带身边的人整天都要在忧愁中度日。其实,虽然我断一手臂,还有右手可以做事干活,生活可以自理,我还可以画画看书写字。我还有一颗清明的脑子,跟以前一般无二,我还可以在清风学院教书育人,做些有意义的事。我有诸葛和来,他会一直对我很好,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雨,感情坚不可摧,有他在,我还怕什么?
这两个我在互相撕战。乐观的我,在劝悲观的我,放下过往和忧愁,重新开始吧,珍惜现在的生活吧。我除了少了一条手臂,我生命中其他东西还在啊,一样不少啊,我还是可以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的。身残志坚才钟芳蝶的本色啊。但是,悲观的我,又会无情地反驳我,打击我。别做梦了,快醒醒吧,自身都有缺陷的人,如何能自信站在人前,如何配做清风学院少校的妻子,所有人都不会容忍的!天理难容。
乐观的我和悲观的我,成天在无休无止地争吵,撕架。吵得我烦噪不安,头痛欲裂,最后,乐观的我赢得了上风,战胜了悲观的我,那个悲观的我,意志薄弱许多,总是要差一口气的。其实人的天性,总是向上向善,追求美好生活的。蝼蚁尚且偷生,我自然不例外。
在床上躺了许多日子,那以泪洗面,悲伤绝望的日子就这样慢慢消逝在昨天的日记里,我想找回曾经自信的我。我开始挣扎着起床,在红梅白梅的搀扶下,到院子里坐坐,看看外面的风景,云卷去舒,花开花谢,深秋已过,寒冬来袭。前一段时间,我不吃不喝,身体急剧瘦削下来。诸葛和来看到我很是心疼,找来许多补品给我补身子。家里的人参、鹿茸、燕窝、阿胶等补品都从不缺。我不太爱吃,那些都是药补,补得太过并非是好事。我只吃一些营养好,口味佳的饭菜。因为年轻,因为心志活络,身体恢复也快,个把月的光景,身体就像回到从前,有使不完的劲了。
但是,自从我能下床后,有两件事,我还是很抗拒的。第一是,洗澡。我不敢面对自己脱下衣服的样子,左肩膀下方光凸凸的,那是一副恐怖的画面,曾经倾倒众生的美人,如何遭受得这种眼睛的摧残,实在不忍直视。每次洗澡前,我都是用方巾蒙眼,然后脱下衣服自己洗,身边不能有旁人。第二是,我与诸葛和来分床睡了,我不许他与我有肢体接触,更不能坦然与他裸体相对。开始,我是要求分房睡的,他无论如何都不答应,说怕我晚上有什么事,他一定要照顾我守着我。所以,就在床边,放置了一张单人床,所以他每晚就在那一张床上安歇了。
我每天的话很少,不想说,也无力说。平时就是看看书,专注于画我那副未完成的巨幅画《故乡——大都市》,还有伺弄花草。很少出门,就是在清晏阁楼上楼下转悠。
诸葛和来已派人把小歌从顺天府接回来了,这孩子一岁多了,就像一个3岁大的孩子,长得壮实圆润,眼睛黑白分明,在闪烁着智慧的光茫。我们母女分别有一年了,小孩见到我,完全不认识了,我心里对她有很深的愧疚,想去抱抱她,猛然才意识到我只有一只手,怕抱不稳,我刚抬起的右手颓然垂下。小歌也根本不想要我抱,一个劲往奶娘身后躲。亲身孩子都不待见我,叫我如何不难过伤心。
“夫人,别介意,小姐太久没见到您,难免有点生疏。“奶娘安慰我道。
“都怪我,在小歌那么小的时候,把她一个人丢在京都。如今,我连抱抱她都做不到了。”我深深自责,又看看自己的左边搭拉下垂的袖管。
“夫人,你好好休息,我先带小歌去喝鱼羹。”奶娘看到又惹起我的伤心事,只能赶紧把小歌带离。
她眼中闪现一丝同情和怜悯。看到这点,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我堂堂一个少校夫人,却还需要一个下人来同情可怜!我的尊严,我的骄傲都去哪了?怎么落得今天这般凄凉下场。
因为诸葛和来的母亲认为,以我目前的状态,没有能力照顾好小歌,小歌现在有时晚上还出门夜游,总让人担心着。母亲又怕我的忧郁影响到小孩子心情。所以小歌被安排到碧瑶池住,由她亲自教养,她老人家很喜欢小孙女。诸葛和来倒是叫奶娘经常带来清晏阁与我亲热亲热。如此安排甚好,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清晨,一推开卧室的门,外面简直是一个银装素裹晶莹剔透的世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放眼望去,远处的皑皑雪山,近处的玉树琼枝,还有院子里的白毛地毯,一切都染白了,壮丽,纯洁,宁静,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