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守护(1 / 2)
渊儿的高热一直不退,时而剧烈咳嗽,本虚弱似无骨的孩子,每每咳嗽都会从床上弹起来,又重重地挺倒在床上。加之脸和四肢都有脓疱,血水样的脓液渗出,十分可怖。
姜太常说孩子能不能救活全看今晚,她便执意要留在其病榻旁,姜太常不允,她就苦苦哀求,说尽了这孩子如何命苦,若是上天非要带了去,身边到底该有个亲人陪着。
姜太常勉强让人拿了条棉布,裹在她的口鼻处,又再三命令可以坐在窗边,万不可坐在榻前。她满口答应,这才求来陪着渊儿的机会。
漫云拧了帕子搭在渊儿额头,又拿了新帕子为他擦拭溃烂后的皮肤,听到渊儿极虚弱的哀叫声,采苓转过眼去。
“连日来你唤得最多的便是你娘亲和姨娘。”采苓同渊儿婉婉道来,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姑姑从没听过你提到爹爹。”
“你爹是怎样的人,你可知道?姑姑兄长三个,你爹是同我年岁最近也最亲。小时候他淘气,常常带着我翻墙出相府去京郊打兔子,从不嫌弃我跑得慢。有一次,我崴了脚,你爹就背着我一路慢慢走回去,边走边讲故事,走啊走,居然迷了路。夜黑风高,我很害怕,你爹找了间破庙,用稻草铺了床,说天亮之后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准能找到家。”
采苓陷入沉思,面上却是微微的笑。
“后来家丁们举着火把将我们找到。回去后,我被罚抄书,你爹被送往了洛阳拜师,从此我们三年一聚首,直到他长大成人。现在你爹不爱出家门,最喜欢的是躲在屋子里雕刻,连话也不同人多说。许多年过去了,我们都丢失了不畏艰险的勇气和朝着太阳走就能找到家的乐观,但是曾经的那个少年,是我生命里的明灯。姑姑爱他。”
“你爹要是在京城,看到我家渊儿生了病,他不会火急火燎像姑姑这样方寸大乱,但是他一定会坐在渊儿身边守到天明。”
“再说到你娘,她又何尝不是为了你好,以为将你留在外祖母身边以后的路会少了许多荆棘,毕竟外祖母和你姨娘都很疼爱你。你若是有事,你娘往后的日子再没了盼头,你姨娘、外祖母也会抱憾终生。”
……
一夜未合眼,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朝阳的霞光通过小轩窗的缝隙洒在采苓身上,她晕晕沉沉却被寒风吹得立马清醒,说了太多话,觉得喉头微痛。
“姑姑……”嘶哑又虚弱的喊声,却像是心头擂起的锣鼓震天,采苓激动得倏忽从椅子上蹦起来,连忙走近,“渊儿!姑姑在……”
丫鬟们也激动,连忙去请姜太常,孰料与太常一同入屋的是沈牧迟。
太常把脉时,采苓对沈牧迟颔首,是打心底里的感激。
渊儿算是保住了性命,余下的治疗便是维持水分、增加营养以及皮肤护理。
姜太常极力反对采苓留在此屋,又对沈牧迟道:“请殿下也速速离开。”
采苓不敢多言,又对渊儿说了几句安慰鼓励的话,谁知道渊儿断断续续道:“渊儿没事了,姑姑自己保重。”
那行热泪就瞬间凝在眼眶里,仿若眼前这个孩子正是多年前姜府里的老三,成日笑闹、爬墙、打兔子、住破庙的三哥。
……
过了十几日,渊儿已能下床跑跳,只是脸上和身上的脓疮正在结痂,瘙痒难受。采苓仔细请教姜太常,如何避免留疤,生得如此讨人喜欢的孩子,若是变了麻子可如何是好!
再过十日,即便是每日涂着药膏,也不准渊儿使劲抓挠,可还是留了些痕迹,小腿和手臂上较多,脸上只一二处,并不影响他的软糯可爱。采苓却极懊恼,总觉得自己未能做到最好。
“姑姑别伤心。我长大后又不光靠这副皮囊。”渊儿蹲在地毯上玩石子。
采苓忍住不笑,“想不到年纪轻轻,说的话还挺有道理。谁教的?”
“姨娘。”渊儿抬头道,“姨娘还说好男儿应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良明月看男子的眼光到底比她好。从前她只认个风流倜傥、鹤立鸡群。不过,良明月不是也看上了沈牧迟吗?他哪里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他那是冰冷如雪好不好!
话到嘴边,却只是点头称是,“你姨娘说得很好。”
说话间,漫云端着茶进来。采苓笑着接了茶,正要喝,漫云忽得扬手将那茶碗打翻,热水将采苓的一双手烫得微红,连刚刚病愈的渊儿也冲上来,势要保护他姑姑。
采苓将他拦在一边,才看到跪在地上发抖的漫云满是疲态。多日以来,若不是她精心照顾渊儿,此时这孩子还不知是个什么状况。她姑侄二人还未曾对漫云说过一声感谢,心中不免愧疚。
“渊儿,漫云姐姐这许多日衣不解带照顾你,太累了。快给漫云姐姐道谢。”说着,就去搀扶漫云。
漫云一躲,避开了她的手。采苓以为是因为自己手湿,便使眼色让渊儿去。漫云磕头道,“奴婢失职,不该再留在姑娘身边。”
“你这说得什么话!”采苓急道,“连日以来太辛苦你了,快去歇着,过几日缓过劲来,咱们再细说。”
漫云连忙退下,跨过门槛时顿了一下,双手扶着门框,似摇摇欲坠。采苓只以为她是过于疲劳,就像是她守了渊儿一夜,回小榻时也是昏昏沉沉。刚要去扶,渊儿却道,“姑姑,我饿了。”
被渊儿这么一提点,她恍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