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秋(1 / 2)
是夜,垂拱内殿凉爽馨香,佳肴满桌,两人却都不举筷。
“为何不吃?要朕喂?”他低垂眼睫,看一眼她已经完全康复的双臂。
“陛下不动筷,奴婢如何敢吃。”她隐隐叹了口气,想不到秋后还真会算账。
“今日跑到前殿去做什么?端茶送水?成何体统!”陛下轻叱。
“这不是宫女的本份吗?虽然奴婢如今也算是有了品阶,不过到底还是宫女一名,端茶送水有何不妥?”她为他夹菜,“如果觉得有失身份,不同奴婢同桌吃饭就是。何必说这些伤人心的话!”
他觑她一眼,已经失了许多戾气,“品阶?几品?”像是揶揄。
“正七品采女。比那九品芝麻官还大两品。”说罢,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吃了口菜。
“你的志向就在于此?”又是揶揄。
“没什么宏图大志,做做官不挺好。”好不容易控制好面部表情,想到陶陶今日的提点,又是一阵窃喜。
“今后别做了。”他终于动筷,冷眼瞧她。
“陛下。”她忽然搁下筷子,双膝跪地,献媚讨好之姿不掩,“自配入后宫为婢,奴婢恪守本分,从不曾觊觎过某个职位,这奉茶之职却是奴婢的心之所向,求陛下恩许啊。”
今日下午不知求了云鹤姑姑多久才能保住的奉茶备选之职,怎么能轻易放弃呢,虽是备选,总还是有机会入朝堂打探消息的,总比没有强。
“起来说话!”陛下正色道,“果真想做?为何想做?说出理由来,朕再考虑。”
“理由嘛?”采苓坐回凳子,总不能说是要窥探朝中一举一动以便寻找商机大赚一笔吧,届时沈牧迟应该会将她踹出屋外去,“前殿内往来之人皆为重臣,一言一行乃当世之楷模,奴婢想学点东西。”一言一行?忽然想到洛水之林,尿了裤子的良明辰。翰林院编撰如何?金科状元又如何?及不上东喜楼中把酒谈笑的商贾。
说到这里,表情略带了些嘲讽,见沈牧迟正若有所思看着自己,连忙老实回答:“其实真正目的无非是要笼络人心,为将来铺路。”
“端个茶能铺什么路?”他轻蔑一笑,转过眼去不看她。
“混个脸熟嘛。以后的事谁还说得清呢。多认识几个当大官的,有错吗?特别是工部,总是要打交道。”她有些不耐烦。
“朕依你便是。气恼什么?”语气和缓,目里带笑。
采苓不知道沈牧迟为何会目里带笑,她一心想要巴结重臣,他应该嗤之以鼻怒责几句才对,如何还纵容着?不过没关系,只要别挡了她发财致富之路旁的都没关系。
可那发财之路不过是镜花水月,朝令夕改,害得她差点背过气去。
话说这一日,她收到通知可入殿奉茶,早高兴的哼着歌混在队伍的最末,奉茶女官将她拎出来,安排在最前面,她一脸茫然。
女官道:“从今往后,采苓便只为陛下奉茶。”宫女们面面相觑,却仍不敢有半句怨言,只鸦雀无声候在殿外。
采苓却异常局促,侍奉陛下茶水是奉茶女官的职责,她不过是个奉茶备选,能给大臣们端杯茶都要等有宫女病假才能得到机会,怎么能直端端冲入云霄般成了御前奉茶。女官态度很坚决,看来是奉皇命行事,她也不好争辩,只得硬着头皮煎茶、煮茶、再奉茶。
大臣们喝的茶是早就煮好放在一边,奉上时半冷半热,唯独陛下的茶需要当堂煮,茶香扑鼻,送到陛下的手中。采苓虽素来喜茶却不煮茶,手法自然生疏,,好不容易捧了一盏茶去,沈牧迟喝了半口,眉头微皱,将剩下大半杯交回玉安手中。转目瞧去,奉茶女官正焦虑地盯着她。她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潜心学习茶技,争取尽快烹煮出天底下最好喝的茶。
正经工作虽然受挫,打探消息却有眉目。只听那礼部尚书建议道:“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各州府省会已设立贡院,而殿试通常在礼部南苑进行,因地方狭窄,一来无法严防考试舞弊二来怕发生火灾,造成人员伤亡,所以恳请陛下在长安城郊设立贡院。”
“科举选材乃国之大事,朕也早有此意。京都牧,你可有适合的地点推荐?”陛下问。
“城郊以西十里开宝寺附近,向来是文人趋之若鹜之宝地,臣举荐此地,不知圣上意下如何?”京都牧拱手道。
“嗯,好。”陛下颔首。
采苓慌忙控制住激动的心情,待礼部议事完毕,兵部再来议事时她已是心猿意马,只盘算着城郊以西十里的地值多少钱,买来盖个学孰好还是客栈好。
只待中途休息,她混到廊上,抓住陶陶的衣袖将之拖入灌木丛中,陶陶正要一掌将之锁喉,见了是她,连忙责道:“别逼本少在禁宫内犯罪!”
两人相互觑一眼,来不及笑,采苓告诫道:“帮我向袁大哥传个话,京郊十里以西开宝寺附近的土地有多少买多少。”
陶陶满眼发光看着她,她又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届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两人这才肆意笑出声,来往的内侍只觉灌木后似有猫狗骚动,统统嗤之以鼻。
干成了这一票,采苓心中大喜,忽觉上天待自己不薄,总能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快京中巨富的红榜单上,打头的就该是她“姜采苓”这三个字。届时岂不威风!
“朕见你今日心情不错。”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陛下问。
“嗯。是不错。跟着女官学了半日的茶艺,估计明日再奉的茶能入陛下的口。”她笑道。
“你煮的茶不是不好。”陛下垂下眼来看她,“是不够好。”
倒是真诚,奉茶女官自小学茶艺,哪里是她能比的,自然是怎么泡都不够好。“知道奴婢做得不够好,还让奴婢给您奉茶,是故意看奴婢的笑话?”采苓仍是笑着。
“你要端茶送水。端的茶自然只能给朕,即便是清水一杯,也只能给朕。”他昂首阔步朝前走去,月华如练洒在他玄黑龙袍上,袍脚处用银线绣着密密的如意祥云图案,在月光下熠熠生光。她连忙快行了几步,跟在他身后,觉得今夜美如画。
次日垂拱外殿,沈牧迟终于喝干了她煮的一碗茶,心中澎湃不已,就和当初东喜楼出了新的菜式大受欢迎、宾客络绎不绝一样,令人分外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