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落红(2 / 2)
采苓并未立即回答,起身穿过池畔绚丽的彩衣,朝着浣衣局的院门而去,清冷的声音从远方传回来:“你一定不会嫁的!“
相遇、相知、相爱都在最美的年华里,又如何再倾心于他人?即便运气好也不过是将就一场。老天让你碰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却只给了个情深缘浅,清深永远藏在心间,缘浅就让余生来弥补。
太皇太后在昏迷两日后终于转醒,滇王回藩,皇上也恢复了早朝,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
采苓依旧尽心伺候于帝前,只是皇上已渐渐同她疏远,凡是在紫微宫用膳皆是由云鹤亲自伺候饮食。
而良贤妃依旧是深得帝宠,许多晚上陛下皆留宿于长乐殿,听闻良贤妃近来越发肤若凝脂、明目善睐,不过这些采苓都看不见,陛下免了她早朝前的更衣之职,另换了他人。
懿旨是今晨收到的,虽只是口谕,春姑姑一字一句却似印在她的心间。
“老祖宗只怪你太随心所欲,不是真的厌你。此番出宫,一定要将功补罪,将来时日还长。“
出宫寻名医郁墨言,如此重要的工作不派给高手如云的兵部,也不派给消息灵通的廷尉局,怎么就交给了她?
正百思不解,一筹莫展之时,春姑姑提醒:”提防身边小人。“
更是令她一头的雾水,便索性不再去想。
听闻郁墨言隐居于南北两国边境旁的山林间,此去千里,食宿全包,正是欣赏大好河山的良好时机。
她又何乐而不为。
是夜,小屋内,她正在紧张地收拾着小包袱。
听闻北国是冰封之地,多带几件厚衫准不会错,幸好漫云新做了两件冬袄,她善女红,绣的两朵蔷薇两只蝴蝶栩栩如生,一只手刚抚过衣领,心中就有了主意,连忙将其放下,转身要出门。
小门被人嘎吱推开,皇帝就站在跟前。
“陛下为何在此?奴婢正要去找您。”她转忧为喜。
“在收拾行装?”本面带薄怒的皇帝见了她已是极力克制,“果真是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采苓心存疑问,迫不及待的应该是他们沈家人,她虽也担心着太后,但是还不至于迫不及待,“陛下前来就是要数落奴婢?”
“朕……”竟被她一句话噎住。
“陛下,奴婢明早就要出行,此去千里也不知几时能归,你非要这样怒目相对、没有一句好话吗?”她叹了一口气,将他让进屋来,已是态度很好。
“小四……“他忽然长臂一揽,将她紧紧拥住,然后埋下头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之上,颓然极了,“莫不说是永州,即便是你逃去天涯海角,朕也能将你找到。”
“逃去天涯海角做什么?那里是有金银珠宝还是美酒佳肴?”采苓垂在身侧的双臂也抬起来,放在他结实的腰背上。
自年初入宫,便同住在这深深的宫廷中,此去经年,许久不能再见面,难免不舍。
“竟还有心思说笑。“他半是责备半是揶揄,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到小床前。
她忽然脸红,连忙挣脱,密密匝匝的吻已落在脸上,脖间,”小四……别推开朕。“
窗外忽然下起了绵绵细雨,帐内两抹身影合二为一。
“陛下今夜要睡在这里?”许久后,采苓推推身边的人。
“有何不可?”慵懒的语气,一双手将她搂得更紧。
“到底有失身份。“采苓怯怯提醒。
“整个未央都是朕的,朕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他翻身向外。
“那明日睡睡掖庭宫如何?“她忽然想到浣衣局里不避风雨的茅草房,忍住未笑。
“你……”忍住薄怒,“休再气朕。”
“那奴婢求陛下一件事,可好?“她顺势问。
“说来听听。”已清醒大半。
“明日出宫,求陛下恩准让漫云也同行。”
片刻无言,采苓心中忐忑不定,正要再求,皇帝缓缓道:“朕正有此意。”
“谢陛下。”她连忙要起身行礼,他长臂一伸将之按倒,“早些睡吧。”
可是睡至半夜,他还是起身离开,垂拱殿的灯光骤然大亮,云鹤已经指派了另外的女官从此伺候他起居。她翻身向内,却久久无法入眠,只以为是为明日出宫之事欣喜难耐。
次日清晨,两辆车与停在安德门外,采苓与漫云拿着小包袱快步走近时,见到从马车前闪身而出的陶陶,其喜不自禁,一把接过采苓手中衣物:“怎就带了这些?无妨!待抵达永州,本少给你买裘皮。”
怎么?前几日还穷苦潦倒,现在又富裕了,朝廷分配给此行的预算到底多少?来不及问,萋萋温婉招呼她:“苓姐姐。“
原来杨家兄妹也同行,果真是好,她虽是为了赎罪,杨家兄妹却是为了立功,若是成功迎回郁墨言,萋萋封后的路途就更加坦荡了吧?而陶陶,和平年代,也没有战功可立,若是此行顺利也能授封为正五品的定远将军吧?
采苓心中稍安,毕竟有杨家兄妹在,此行的凶险系数直线下降,遂展露笑颜,跨步要上车。
“姑姑等等……“回眸处,玉安公公匆匆奔至。
心潮难免起伏,她只极力克制着,待到玉安走近,才问:“有圣旨?“
玉安踟蹰半刻,“陛下让贤妃娘娘前来相送,娘娘步撵缓,让洒家先来同姑姑通报一声。“
御前太监玉安如今也得听命于良贤妃,果真是恩宠有佳。陶陶上前一步正要说点什么,采苓将他一把拉回,两人斜靠在车辕处,等了两柱香的时间。
步撵珊珊来迟,撵上身着华服的女子连声催促,宫人们跑得满头大汗,摇摇晃晃跪伏在宫道上,玉安亲自前去将之扶下来。
“奴婢(臣、臣女)参见贤妃娘娘。”众人免不了要行礼。
“姐姐快快请起。”贤妃笑容如和煦的春风,一把将采苓扶起,“此去千里,北国冬日天寒地冻,妹妹特意给姐姐带了件玄狐裘衣,希望姐姐别嫌弃。”
语罢,自有宫女捧着件红狐狸毛的大氅前来,嘴里嘀咕:“这可以陛下新赏给娘娘的。”
“休的多嘴。”明月轻叱。
陶陶走近,又要打抱不平,采苓将其一把拉回,双手去接盛大氅的托盘,“多谢娘娘。“再次屈膝行礼。
贤妃来这一趟,他们见时行礼,临别时还要行礼,陶陶只拱手作揖已面色难看,采苓一双腿微曲数次却仍是笑容不减。
“本少如今才知,你在内廷里过得也不好。“起行的马车内,陶陶忍不住抱怨。
“笑话!本少官品比你还大两阶,不知多逍遥自在。”采苓不以为意。
“是!姜大人!”陶陶连忙拱手作揖,良久后盯着目光瞧向窗外的采苓,“那良贤妃额上的花钿别致精巧,本少总觉得似在哪里见过。”
“鱼膘贴的翠钿。”采苓打帘继续瞧着繁华的长安城,“本少贴过半年,后来跟风的人渐多,便弃了。再说,实是罪过,不知伤了多少翠鸟。”
“这裘氅又如何?”陶陶厌弃地瞥一眼一旁的红狐裘皮。
“留着。”采苓淡淡一笑,“北国冰封,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