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克吉岗巴(2 / 2)
“你是?”岗巴自己也冷得够呛。
“我叫诺、诺亚,您给我阿妈瞧过病。”诺亚上下牙齿打着架,“我家住、住在巴嘎山下,门口有块像月亮一样的大石头,上次你来、来的时候,你的马就栓在那块石头上。”
克吉岗巴知道这个地方,那里有一排奴隶居住的土房子,但他给太多奴隶看过病,对诺亚家完全没有印象,但他不忍心用坦诚的遗忘来回答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奴隶,而是脸上浮起笑容,“哦,我记起来了,你的阿妈病好些了吗?”
诺亚像得到奖励一样露出幸福的笑容,“托您的福,我阿妈又可以上山放羊了。”
“你多大?”
“再过两天就十一岁。”诺亚有些自豪地说道,仿佛到了十一岁已经算是大人。
“十一岁?”克吉岗巴心头一紧,按照惯例,邑人的奴隶要到十三岁才会用于交换。
“别看我岁数小,没有我不会干的活。”诺亚立刻挺起胸脯,“我的阿哥基布去年就送到濮囯去当奴隶,说不定这次我过去能遇见他。”
看着诺亚幼稚的样子,克吉岗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邑人与濮国交换的奴隶一年比一年多,现在连奴隶孩子都拿来凑数。
“老实点,不准说话。”申加长子的随从纳关拿着鞭子从克吉岗巴身边经过。
对马鞭的威力有深刻认识的诺亚立刻低下了头,克吉岗巴却向纳关回敬不屈的眼神。纳关看着满身伤痕和仅剩一只眼的克吉岗巴,举着马鞭迟疑,最终没有抽打下来,而是模仿着申加长子的口气说道,“克吉岗巴奴隶,牢记你现在的身份。”
诺亚拉住想冲动的克吉岗巴,“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知道。”克吉岗巴转过身去,他一直在忍,还将不得不继续忍下去。
奴隶们沿着断崖边行走,雾气越来越浓,断崖的边缘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无论是乌东的土兵还是奴隶们,都走得格外谨慎,害怕一个不小心踩到悬崖外面。
克吉岗巴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他一转头,看见诺亚正从地上爬起来,小奴隶刚才差点滑到断崖下面去。克吉岗巴向他伸出了手,诺亚犹豫了一下,“那些土兵不许我们把手拉在一起。”
克吉岗巴不由分说一把握住诺亚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站直了的诺亚站很不自在地把手抽回去,并警惕地向左右张望,看看刚才克吉岗巴的举动有没有被土兵看到。克吉岗巴笑着拍拍诺亚瘦弱的肩膀,“别担心,没人看到。”
诺亚的不安被克吉岗巴亲切的举动化解,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齿。
行进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布隆大摩师和申加长子已经站在了断崖向深渊凸出来的一块地方,再往前,一座没有栏杆的半截石桥在云雾里若隐若现,这是由邑人领地通往濮国的唯一通道。据说在千年之前,那时的绝望断崖不像现在这样云山雾罩,邑人和濮国人在石桥上自由往来,后来濮国的六位大摩师联手在石桥中央用法力竖立起了一道和绝望断崖一样长的透明无界墙。从那以后,只能由濮国的大摩师打开无界墙,押运着食盐粮食布匹等东西来到邑人领地,交换他们唯一需要的物品——奴隶。
“岗巴上师。”诺亚轻轻拉了拉克吉岗巴的衣摆,“人们都说濮国像天堂一样美丽,是吗?”
“据说是这样。”克吉岗巴从没到过濮国,但从濮国运过来的布匹,大米可以看出,濮国比邑人领地富饶得多。但对于克吉岗巴来说,濮国是富裕还是贫瘠并不重要,因为不管到哪里,这辈子都不能摆脱奴隶的身份。一旦走上石桥,通过无界墙后,至死都不能再回到邑人领地,注定成为客死异乡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