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安武(1 / 2)
远离森多大寨的黑石山下,安武在几十个冒着浓浓青烟的炉灶中间穿梭巡视。紧跟在安武长子身后的岗巴已经洗漱干净,换上了崭新的青色短褂,黑色的齐膝短裤,腰间还扎了一条白布条,俨然一副森多长子身边随从的样头。只是他的头依然光着,瞎的一只眼上蒙着布条,另一边脸上一条从眼角直到嘴角的疤痕看起来比较狰狞。
每个炉灶旁都有奴隶在忙碌,他们把手臂粗的木材塞进熊熊燃烧的炉灶底下,把黑色的石头敲成拳头大小从上往下投进炉膛里。
“赶快加柴。”
“用树叶扇火!”
土兵的吆喝声,奴隶们干活的号子声,燃烧木材的噼啪声,混合着浓烟,充斥着这座远离森多大寨的深山。
每经过一个炉灶,安武都要弯下腰看看炉灶里的火够不够大,炉膛里的黑石被烧成了什么样。除了盘果头领,尼楚大摩师和长子安武,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把黑石头往火里面烧,都还以为是冶炼铜器。
安武在一个炉灶旁停住脚步,里面的黑石已经开始融化,鲜红色的火水在炉膛里流动。
“停止加柴。”安武当即命令做工的奴隶放下手中的柴火。
“把炉灶砸开。”
奴隶们举起了石锤,用力将烧得发烫的土炉灶砸个稀烂,一坨黑乎乎拳头般大小,表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像蜂窝一样小孔的东西露了出来。
“把这个东西投进炉膛里再烧。”安武大声命令,一个奴隶用两把石斧夹住黑坨坨,投入了另一个烧得很旺的炉灶里。安武转过脸问克吉岗巴,“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眼前这一切和克吉岗巴见过的炼铜过程非常相似,“长子是在炼铜吗?”
“你见过炼铜?哦,我忘了,你也曾经是邑人克吉家族的上师。”安武回过头爽朗的一笑,“你们邑人贵族的名字太长,以后我就叫你岗巴。”
“随您的便。”克吉岗巴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可以信任你吗?”安武面朝着忙碌的冶炼场,但话显然是对岗巴所说。
岗巴一愣神,他没想到安武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安武伸出手指向一旁站立得整整齐齐的森多土兵,“这些都是我的手下,森多各个家族的子弟。”
岗巴早就注意到那些站立得像松树一样挺直的森多土兵。
“他们每个人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有没有妻儿老小,我都知道。”安武自豪地说道,“他们就是我的兄弟,我可以绝对信任他们,你呢?”
“我只是个奴隶。”岗巴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是奴隶,奴隶也分不同种类,有只会低头干活的奴隶,也有会抬头看路的奴隶,你是哪一种?”安武一双比豹子还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克吉岗巴,很少有人能在他这样的目光里撒谎。
岗巴不说话,似乎不太明白安武的意思。
“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个简单的奴隶。”安武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岗巴。
“长子多想了,我就是个普通的两脚马,和其他奴隶没什么区别。”岗巴用一张臭脸对着安武。
“那是我看错了你,还给你穿上了随从的衣服。”安武突然板起脸,“你是在否认我看人的眼光。”
“不敢。”岗巴的脸看向另一边,丝毫没有畏惧的感觉,“你是主子,我是奴隶,我们等级不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挑战葛丹长子失败才沦为奴隶。”安武看着忙碌的奴隶们漫不经心地说。
“这不是什么秘密。”岗巴对于过往的经历已经完全坦然。
“但我不明白的是,”安武的嘴角向一边翘起,“一个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邑人上师为什么会突然去挑战家族中最强的长子。”
“为了争夺克吉家头领的继承权。”岗巴的答案脱口而出。
“是吗?”安武背着手,打量着岗巴。岗巴的回答太快,太过于自然,仿佛早就准备好,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回答。从岗巴有些闪烁的眼神里,安武看出了一丝犹豫。
“不管是奴隶还是下属,坦诚是我要求的第一原则,显然,你对我不够坦诚,来人,”安武突然大声命令,“脱下他的衣服,给他换上奴隶的衣服。”
看着岗巴自然地重新穿上了奴隶的衣服,安武用眼角看着岗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说出你挑战葛丹长子的真正原因。”
岗巴没有回答,一瘸一拐地向着做工的奴隶们走去——脚上被怪鱼咬的伤口还没痊愈,走了两步忽然转过身来,“安武长子,我是去运石头还是烧火。”
“看在你脚伤还没好的份上,去烧火,”安武抑制住怒火,“伤好了就给我去运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