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传道授业(2 / 2)
柳晓楠从父亲那里得知,岳老师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吐唾沫,有的同学不知道也曾被岳老师骂过。可从没见过岳老师像现在这样,白毛狮王似的暴跳如雷。
星期天下午,岳老师给了他们三个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洗衣服理发或出去购买学习用品。柳晓楠和大多数同学一样,抓紧时间在宿舍外的水池边洗内衣内裤。
室友们都说,一定要搞好个人卫生,千万不能生虱子。虱子一旦旅游或走起亲戚来,一间宿舍三十六名室友都得跟着沾光,谁也躲不掉。
住宿生太多,宿舍有限,学校在宿舍里建起大通铺。对面两排,上下两层,一层并排睡九名学生。自带木箱,存放衣物,放在大通铺的一侧。
睡觉时鼾声此起彼伏,或咏叹或抒情,交响乐一般;臭脚或放屁,三十六人相闻,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棚顶相通,耗子窜来窜去,可以偷窥感受风格各异的宿舍风情。隔壁是女生宿舍,睡觉前叽叽喳喳之声隐约从棚顶传来,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却听不真切。
室友们自嘲说,咱还不如一只耗子。
一个大通廊,分布二十几间宿舍,半夜起夜,迷迷瞪瞪走错房间时有发生。女生宿舍是紧插门栓的,走错了也进不去,无伤大雅;男生宿舍门大开大合,畅通无阻。
一天夜里,睡在上铺的柳晓楠睡得正香,一双手摸上他的脸,随即一声低声惊呼:妈呀,走错了......噔噔噔错乱的脚步迅疾离去,之后隔壁响起了开门声。
走错了就走错了吧,何必不打自招把人惊醒,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住宿的条件如此简陋,只能努力去适应。柳晓楠根本没洗过衣服,只是蹲在地上,在脸盆里胡乱地揉搓。
一个长长的身影,从他的身后延伸出来,周围的同学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扭头一看,身后站着捂着嘴强忍住笑的关小云。
柳晓楠惊讶地站起身,问道:“你怎么来了?”
关小云说:“我来城里买纽扣和线轴,你妈让我顺便给你带点咸菜来。”
住校的学生,都靠节省伙食费来减轻家里的负担。学校食堂只在中餐提供一顿细粮,早餐晚餐是苞米粥和窝头。学生们也只在中午打一份素菜,早餐晚餐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喝稀粥吃窝头。
晚饭时还要多买半个窝头。九点钟下晚自习,纷纷跑回宿舍,半拉窝头就咸菜填饱肚子,再回到教室学习。只有家庭条件特好的学生,花得起两毛钱买一根油炸麻花。
这样做,能有效地把每个月的伙食费,严格地控制在十块钱左右。
中年之后的柳晓楠,每每长时间看书或用脑过度,大脑便会昏昏沉沉,有时还头痛欲裂,太阳穴怦怦直跳。跟高中时的同学们说起,结果大家或轻或重,都犯同一个毛病。
读卫校的同学总结说,这是高中时期学习紧张,而又营养不良造成的后遗症。
柳晓楠把两罐头瓶子的咸菜送回宿舍,回来时见关小云蹲在地上替他洗衣服。当着同学们的面,他不好意思了,微红了脸说:“我自己会洗,你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你会洗衣服?你什么时候洗过衣服?”关小云没听他的,头也不抬地说:“你那样瞎搓一气洗不干净,我给你洗完就走。”
周围的同学,暗地里朝柳晓楠使眼色扮鬼脸,神情暧昧。柳晓楠没法解释,只怕越描越黑,干脆闭口不语,蹲在关小云身旁,认真观摩她怎样洗衣服。
洗好了衣服,柳晓楠送关小云出校门。身后有同学大胆地问:“柳晓楠,这是谁呀?”
柳晓楠回头,模棱两可地回答:“我家亲戚。”
身后传来一片不信任的嘘声。柳晓楠小声对关小云说:“以后你别来了,这里是学校,免得让别人误会。”
“学校就了不起啊?躲躲闪闪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我不过是顺道给你捎点咸菜,你怕什么?”关小云理直气壮地说:“怕我影响你的学习,我以后不来就是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都没关系,我还不知道你?那个谷雨给你灌了迷魂汤,有她在你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跟我玩,恐怕现在也是五迷三道的。我知道你有大志向,可我劝你最好忘了谷雨,不能人走了,还阴魂不散地分散你的学习精力。我土里土气傻乎乎的,没她那么多的鬼心眼,只是想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对自己的心思就行,不会像她那样死缠着人不撒手。”
柳晓楠彻底无语了,他可不觉得关小云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土里土气傻乎乎的。
走出学校大门,关小云从口袋里掏出皮尺,不容分说量他的肩宽胸围腰围臂长腿长,边量边说:“我说话算数,你没考上大学,我给你做一套新衣服。”
柳晓楠爽快地接受:“也行,做好后你说个数,我让我妈给你钱。”
关小云收起皮尺,从包里拿出纸笔记下数据,抬头一笑说:“免费,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等你考上大学,以后留在城市里工作,我让你给我捎件衣服什么的,到那时你还好意思跟我要钱?”
柳晓楠有种直觉,或许自己正在成为一条愿者上钩的鱼。
一个星期后,关小云给柳晓楠做好了一套蓝色人民装,又是赶在星期天下午给他送到学校。新衣服很合身,朝气蓬勃的,穿到身上便不想脱下来。
之后的每个星期天下午,柳晓楠总是既盼又怕关小云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