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如山罪 四(1 / 2)
书声朗朗。
青鸾于五重天那无比整洁的街路之上辞别商贩未过多久,即因街路一侧的朗朗书声而驻足。
是学院,是学府,是学校,亦是学堂。
青鸾仅是站在那庄严的校门前侧首,对着宽广操场深处的教学楼沉默相视。而青羽与小姑娘则是走入了学校,亦是走过了操场,不仅站在了教学楼之前,更是趴在窗边对内...眼巴巴的瞧着、看着。
是课堂。
师在台上教,童于台下学。
无数模样、年岁皆是相同的稚岁孩童,正捧着书本跟随师长朗朗而读。
看上去很是整齐,无论是桌椅摆放,还是孩童的模样,皆是无比整齐且是近于相同的模样。
有些怪异,却也不知为何会怪异。
所谓的课堂,究竟是应该充满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欢乐模样?还是应该整整齐齐、不苟言笑的肃穆模样?
欢乐,肃穆。
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两个词汇,却也不知为何会同时出现在小姑娘与青羽的心中,因为从未见到过课堂,也从未坐在课堂之上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所谓的课堂应该是何种模样。
所谓的欢乐...大抵是因为兴趣得到满足而产生的情绪。
所谓的肃穆...大抵是因为应该抱着严肃的态度去学习。
小姑娘与青羽仅是看了一眼,便灰溜溜的回到了青鸾的身边,且是用着自己的理解向青鸾阐述着...
‘似是一种约束的手段。通过合理的约束来确保稚年之人能够积攒底蕴,也是通过合理的方式来确保文明的延续与传承,更是通过合理的引导来向后来之人灌输着正确的思想、观念,从而确保这些稚岁的孩童能够成长在正确的道路之上。’
‘但我却是无法理解,为何所有的孩子都是相同的模样。也许我能够理解他们为何有着相同的毫厘短发,也能够理解他们为何有着相同的穿着打扮,但我却无法理解,为何他们就连身高、相貌、乃至声音,都是如出一辙的模样。’
“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也必须是最好的!”
青鸾依是立身于校门之前,且是听着青羽与小姑娘对学校的描述,但也仅在话音刚刚落下之际,便有另外一道略显沙哑病态、且是具备十足狂热的声音,于她身后传来。
青鸾闻声回首,方才得见一位岁在不惑,身着洁白长褂,且是顶着一头脏乱长发的男子,正带着满面的狂热之色,向她急步走来。
青鸾有些惧怕,倒也不是因为男子身上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势,仅是因为男子脸上的狂热已是到达了病态的程度。
青鸾不知男子是谁,但男子却似是知道青鸾是谁。而且不仅知道她的过往,甚至能够知晓她的未来,只不过这份“知晓”此刻已是遇到了些许的“意外”,而这份意外,即是他那狂热之病的起因。
男子急步上前,且是迅速走到了青鸾身前,似是出于狂热、似是出于向往、似是出于痴迷,于她那早已化作脏兮、破烂的长裙之上嗅了嗅。不知嗅到了什么,但男子还是呈现出了无比陶醉、痴迷、满足的模样。
男子很是贪婪,亦是丝毫不加遮掩的贪婪,他贪婪的将青鸾拉到了街路的一旁,并坐在了那似是公用的长椅之上。
青鸾在右迷茫而坐,亦是于迷茫之中相问:“你是谁?”
男子在左弯腰俯身、肘拄膝盖,如若解说高深学术一般,款款而谈。
“我是谁并不重要,因为人们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要知道对方是谁,人们想知道的仅仅是对方能够给自己带来些什么,或者说仅是在意对方能否会让自己失去些什么。同时人们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断定,对方是所谓的敌人、还是所谓的朋友。因此你不该问我是谁,而是应该问我,我能够给你带来些什么?”
“你...似乎不大正常。”青鸾依是迷茫,且依是不知男子在说些什么,仅是下意识的用语言给自己所接触到的事物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是正确的定论。
“所谓的正常,素来是平庸之人对平庸之人的描述。例如说...人们总是喜欢将自己视作对比的基准,从而来断定他人是否正常。那些与自己相同、相似、相等的便是正常的,那些与自己相异、相悖、相反的便是你所说的‘不大正常’。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因为在我看来,所谓的不大正常正是我脱离平庸的证明与体现,而我个人则是将这种证明与体现称之为...更高的进化方向。毕竟趋于平庸的另一层含义便是于平庸之中惰性发展,而这也恰恰不是站在浪潮之上的方式,也注定无法让更加优良的基因成为传递生命的火种。”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青鸾依是迷茫,不过也是下意识的认为男子说的这些似乎很有道理。而之所以认为男子说的有道理,仅仅是因为...她听不懂。
“哦...这就比较高深了,也是一种神奇到无与伦比的伟大与不凡。”男子依是狂热的说着,不过那充满狂热的双眼却是不再看向青鸾,而是翘首仰望起了苍穹,似是满载对前人的敬畏与向往,并再度开口道:“这是一个出现在十万年前的遐想,不过这个遐想出于人道主义,至今都未曾得到任何实质性的论证。不过即便如此,我依旧要歌颂、赞美这位做出遐想之人的伟大......”
男子依是满载狂热,且似癫狂信徒一般虔诚而言,而青鸾虽是听的不大明确,但也是大概听懂了些许...
一些生灵,于降生之时便要保持着相同、相等且是毫无差异的模样。并且在保持“相同”的情况下,更是要受到最好的、最为平均的、乃至是完全相同的成长方式与过程。而且能够接触到的也仅有相同的思想、理念,并经过人为的方式将其意志、信仰培养成相同的模样。
直观而言便是...将这些生灵保护起来,且不受世间一切外物的污染,并维持着他们最为健康的成长方式,直至三十载。
问:相同的成长过程,能否得到一个相同的成长结果?直观而言便是...历经三十载完全相同的岁月洗礼,能否得到一些完全相同、别无二致、如出一辙的生灵。
往日提出遐想之人,于遐想中得到的结论是...不能。
也许能够得到一些看似相同的生灵,但...却要考虑融入基因的“习性”,也就是通俗而言的...遗传基因,而这所谓的遗传基因却也并不单单针对身躯。
相同成长之下的个体,在拥有相同思想、意志、信仰、理念后,完全可以将其看做一个整体。但是...这个整体终究是由无数个个体组成,而这些个体又因为遗传下来的“习性”而有着微观上的差距。
差距看似微观,但在三十载过后,这个整体一旦融入更大的整体之中,这些微观的因素必然会因为更大的整体而放大,甚至改变他们原有的模样。说的直白一些便是...微观事物因宏观环境而改变,宏观环境则会同化微观事物,而宏观环境又不会因微观事物而改变,微观事物也断然无法改变宏观环境。
由此可见...三十载岁月的“相同”,能够奠定下基础,但是想让这些微观事物于宏观环境之中保持原有模样,或通过原有模样改变微观环境,本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
由此可见...若想改变一种微观事物,只需要将其置于另外一种宏观环境之下便好,但若想利用微观事物去改变宏观环境,可谓是难于登天。
“可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男子虽是说了很多,但青鸾却依是迷茫而问。
“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能知晓人们产生差异的原因,并合理有效的利用这种原因去控制人们所产生的差异,那么我...是不是就能够带领所有人...我是说所有人,摆脱“人”这一概念,从而进化成更高层次的生命呢?例如说...我是说例如...神?”
“人类的进化方向,难道不是由人类自己决定的么?”青鸾不是很懂男子口中“神”这一概念,仅是觉得人类...应该有权利去选择、决定自己的进化方向。
“哦!这又牵扯到平庸这一问题之上了。在我看来,人们都是平庸的,就像是那些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生物一般,因为平庸、因为没有特点、且在时间长河中不断发扬自己的“惰性”,从而走向了灭绝。”
“它们灭绝的原因...也许仅是没能站在一个顶端的位置。”
“那我们人类呢?难道我们人类就站到了顶端的位置上了么?也许...这仅仅是一种错觉,一种因更高生命层次的生灵不曾来过、或来过却不曾被察觉、发现的...错觉。”
“更高的生命层次?”虽然男子提及过数次,但青鸾依是无法理解这一概念,且依是觉得男子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似是不愿继续与疯子讨论下去,青鸾便站起身形打算离去。
“你要去哪?”
男子仅是一言,便让青鸾停下了脚步。因为青鸾忽然发现,自己虽是前行,却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而这所谓的目的...她原本似是有过,但此刻却也忘记,仅是隐约觉得自己应该去见一个人,但这个人是谁,她却是想之不起、记之不清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不应该留在这里。”
“为了庆祝我们的相遇,为了纪念我们的别离,我也许应该送件礼物给你。”
青鸾打算继续前行,但男子却依是略显狂热而言,且在言辞之间茫然环顾四周,似在寻找能够充当礼物的东西。
青鸾驻足,于沉默之中等待着男子,而男子那茫然四顾的目光也终是停留在了青鸾的身上,确切的说是...她那已至脏污异常、破烂不堪的长裙之上。
男子取出了一支笔,且用似是能够伸缩的笔帽在青鸾的肩上轻点了一下,致使青鸾那脏污、破烂的长裙如获新生一般,化作了洁白无瑕、不染一尘的模样。
青鸾未曾做出辞别,便于空无一人,唯有冷清、寂静的长街之上继续前行。
而男子则是于白褂之中取出纸板,并于其上记下了寥寥数笔。待记载过后,倒也不曾离去,仅是不远不近的跟在了青鸾的身后,似是打算在前行的道路之上,发现更多青鸾身上的异常,从而挖掘出产生异常的原因。
走过似是无尽的长街,即是一条无比宽广,且是长而不见两端尽头的河流。
河流之上有着宏伟的石桥。
桥长不见尽,桥宽丈三十,整体石质,宏伟宽广,但神奇的是...之所以称它为桥,也仅仅是因为它横架于宽广的河面之上。
桥有梁、有墩、有柱,却无护栏、拉索、索塔,其上车辆密布如龙,却也皆呈废弃、老旧的模样。而本该修建于桥两侧的护栏、拉索、索塔,则是浮现在河水之中,桥面之上无车来去也是无车停驻,桥体虽是崭新,却也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荒废意味。
石桥似是倒着修建于水中,而呈于青鸾身前、废弃车辆密布的,似乎是...桥的底部。
桥头有人,且是二人。
一为少年,岁在十余,却也未至十八。模样虽是俊俏,但此刻却是愁眉苦脸的坐在椅上,脖颈上还围绕着一圈遮身的白布,而白布之上尚有刚刚剪下的许多寸长长发。长发金黄,若是仔细瞧看而去,便可见其发根如墨,而那所谓的金黄...八成是渲染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