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平(1 / 2)
碧霄山的战斗迎来了结束。
随着近源世界的散去,碧霄山也是化作了碧霄城。
碧霄城依旧繁华,长街之上行人万千,不过此刻却是聚集在临近隐仙湖附近,对着长街之上瞧着、看着。
十余位衙役、十余位朱家修士,东倒西歪的横布于长街之上,霖安靠坐在街旁的阑杆之上,四肢虽是在体,依旧是呈现着筋骨断裂的模样,且有刀痕位处两膛,且是贯穿两肺,使其难动,亦是难以发出声响。
狗官蓬门如若死狗,趴在街路中央,尚有那身着白衣的风铃,也是仰倒在旁。
纵观长街不见鲜血丝毫,也不见打斗痕迹丝毫,无数百姓皆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觉得庙堂定是在搞什么把戏,方才无故躺在大街之上。
虽是议论纷纷,虽是指指点点,但随着众人醒来,百姓即似见到瘟神一般纷纷退散,似是避免自身遭殃。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似乎都不是那般重要。神棍风铃挣扎起身,且是迷茫的看向四周,似是忘却了近源世界中发生的事,且是迷茫的想着...本在家中的他,为何会莫名出现在这长街之上。
许多衙役也是醒来,见蓬门也在街上,便纷纷上前搀扶,而朱家的修士们也不是很懂,自己为何又与这些衙役走到了一起,并再一次晕倒在了同处。
风铃走了,蓬门未拦,彼此似是忘却了近源世界中发生的事,但在街旁的霖安却是知道,近源世界中的战斗,根本就不曾结束,故而此刻在旁虚声提醒道...
“小心...”
霖安抬手呼唤蓬门,似要提醒对方小心,但也仅在手臂抬起的一瞬,即见异变突来。
鲜血莫名乍起于无数衙役之间,刀痕亦是突兀乍现于蓬门膛前。
噗...鲜血喷洒落地,蓬门大惊失色,身形亦是软到在地,而在其身倒地的一瞬,即是再度传出一声轻响...仅见衙役明烛的首级竟是离颈,且是落地翻滚至街旁,从而断绝了...一切拯救蓬门的可能。
“小心!!!”
“保护大人!!!”
“什么人?!!”
八方衙役大惊失色,且是纷纷拔出腰间翎刀,不仅将蓬门围在中心,更是于四周寻找着敌人的踪影。
但经查看,却也未见敌人踪影,仅见一柄染血的锋刀,不仅浮现于霖安身旁的半空,更是抵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了血色的刀痕。
数位衙役搀扶蓬门,余下的衙役欲要冲向那染血的锋刀,但蓬门见状却是捂着胸口,轻声而言:“让她走,让她走吧...”
衙役们愤恨,却也不得不将翎刀收回鞘中,毕竟跟随蓬门已久,其意自然也就并不难猜。
无形的女子似乎达成了目的,故而也就不曾为难霖安,仅是甩掉刀上鲜血,随后便消失在了熙攘的长街之上。
众多衙役虽然明知蓬门心脏被贯穿,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但还是欲要将其抬走,送往救治。
“不必了...道上的规矩,大家都懂么?”蓬门未曾去寻求那虚无缥缈的生机,而是坦然面对的死亡,随后又抬手示意,让衙役们将自己抬到了街旁,亦是霖安所在之旁。
“懂...我们都懂。”衙役们纷纷含泪垂首,悲声而言。
“既然都懂,还不快去准备?”蓬门轻声,亦是虚声,且在话音落下之后,衙役们便是匆匆离去,却也不知去做些什么。
待衙役们离去,蓬门即是侧首,看向了一旁的霖安,什么都没说,而是等待着霖安说,似乎他很是清楚...像霖安这般大的少年,一定有很多不懂的事,也有很多想要问的话。
霖安瘫坐,倚阑而靠,蓬门倚阑,亦是瘫坐。
“为什么...要放她走?”霖安侧首,看着蓬门虚声而问,在他看来,女子虽有隐身之能,但在众多衙役的追捕之下,必然插翅难逃。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穷到三两颗野果,便能怀揣许久,视作珍宝。但有一天我走到河边,不慎将野果掉入河中一颗,河水急的很,带着那颗野果越走越远,我想要捡,便要弯腰,谁知在弯下腰的那一瞬,怀中的野果竟是尽数掉入河中,离我而去。”蓬门侧首,看着霖安那稚嫩的脸颊微笑而言,且在言辞间抬手,拭去了他脸上的鲜血。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去追,便会损失更多?”霖安不解而问,且在这一刻似被触动了心弦,亦是在这一刻切身感受到...这个世界上,该讲的不单单仅有好坏、善恶、对错,有些时候真的应该去讲利与弊。
“没有那么深奥,说不定我只是失职而已,没能制裁罪恶,亦是没能伸张正义,或者说...她杀了我,本就是替天行道,毕竟我这种货色,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死不足惜。”蓬门似在自嘲,也似在劝说霖安,遇事不要太过于执着,最起码不要为他这个狗官的死,而感到任何惋惜才好。
“润玉的事...”霖安不知是否该在蓬门临死之时提及润玉之事,但心中的好奇以及些许的不满,还是促使他开口。
“我放了那三只废物,因为我收了三家的钱,每家白银一千两,共计三千两。”蓬门笑言,似是丝毫不觉惭愧。
“为什么要这么做?”霖安不解,觉得凭蓬门的本事,根本就无需用这种方式来赚取钱银。
“因为...我是个狗官啊...”蓬门笑言,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曾这么想,例如说...就算他不曾这么做,那三只废物也不会真的受到正义制裁。因为润玉的案子终究要呈递到上面去的,他可以不为三千两而折腰,他上面的那些可就未必了...而且就算那三只废物得到制裁又能如何呢?三家豪绅权贵,终将会将怒火发泄到那柔弱的少年身上,到时候又由谁来保护他呢?
“你后悔么...后悔来到这里,参与这场战斗么?”霖安对润玉的问题已是释然,毕竟蓬门自己都说自己是个狗官了,他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不过此刻还是好奇相问,似是想要知道...既然是狗官,又为何至此丢掉性命。
“后悔?呵呵...后悔有用么?”
“如果你知道自己会死,你是否还会前来?”
“会的...”
“为什么?”
“身为庙里的神仙,总要做些什么,不是么?”蓬门侧首,看着聚集于长街两侧,似是等待上前的百姓,轻声而言。
“可你是个狗官啊,你为什么要做这些狗官不会去做的事啊?”霖安含泪相问,于此刻得到回答之后,还是为蓬门感到了惋惜。
“在庙里做仙人的,考虑的不就是个利弊么?仔细想想...如果死了我一个,便能让一方秩序安稳,从而避免更多的伤亡,这不就是利么?”蓬门笑言,直至将死,也不曾放下那利弊之说。
“我不想去考虑利弊,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好人。”霖安泪目,直视身旁的蓬门悲声而言。
“我之将死,本不需要在意他人如何看我,不过既然你问,我还是要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你且听好,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是个肮脏龌龊的混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为我的死而感到悲伤,但相比于这个满目悲伤的你,我更喜欢当初那个愤愤不平的你。因为那时的你对我的评价是正确的,我就是一个坏人,就是一个狗官...”蓬门抬手,用着所剩不多的力气,轻抚着霖安的头顶,似是希望霖安能够将他的话铭记于心。
“我不懂...”霖安很难评价蓬门,但心中的直觉却在告知他,蓬门也许是狗官,也许做了许多坏事,但也绝对不是能够好或坏去评定的。
“小东西,你且记住,日后若是见到了一个做了好事的坏人,千万不要因为他做的这件好事而对这个坏人有所改观。坏人,做了一次,一辈子都是,就像我这般,无论怎么洗,都是洗不清的,例如说...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害死夏寒的事实,不是么?”
“可是...”霖安很想说,说当初吹灭蜡烛的是夏璃,而夏寒的那根蜡烛,也明显是红的,纵是燃尽也不会死去,他真正的死因应该是受伤过重,在云堇赶到救治之前,便被夏璃吹灭了那根吊命的蜡烛。
“如果没有我,夏寒一定能够带着他的妹妹...过的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