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你不可以讨厌我。(1 / 2)
身体被划拉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却找不到东西来填补。
恐惧一寸一寸垒叠,犹如汹涌无情的河流,朝她直面而来。
说到底,还是害怕。
怕他走到一半,就松开了她的手。
“我……”
绿刚张嘴,男生随即被跳起来的王染打了脑袋。
男生吃痛揉揉脑袋瓜,“学姐?!”
“承认自己记性差很难吗?我都说了是在位置上找到书包的!”
男生怕又被打,眼明耳快地搬来正在吃棒冰的叶南爵挡在身前,自己则脚底抹油,先溜为敬。
众人愣了一下,纷纷哑然失笑,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闹剧。
只有绿,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朝王染投去感激地一笑,却笑得很难看。
王染上前轻轻捏了一下她手臂,让她放心。
绿吸了吸鼻子。
你欺骗的,都是相信你的人。
你伤害的,都是爱你最深的人。
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
水流从花洒中喷射出无数细线,淅淅沥沥,像春天不知停歇的雨,蜿蜒过男生平实的胸膛。
热气蒸腾,水迹在形成雾面的镜子上扭曲。支离的倒影里,他看见自己胸膛上的伤痕。
很浅很浅。
皮肤和骨骼下,是剧烈运动后仍然会感到轻微疼痛的心脏。
手术,是在他还不记事时做的。
每年家里都会带他拜访当初给他手术的医生,问诊,检查。
年年不断,直到现在。
父母比他更希望从医生嘴里听到“这个家伙啊,会长命百岁的”这句话。
小时候,即使父母故意不提,他也能感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
只要班上有人感冒发烧,老师就会通知妈妈接他回家。
体育课也都被医生签字过的假条打发掉,可能是妈妈形容得太夸张,最开始的时候,即使他只是想绕着操场散散步,也会被老师领回教室。
“连勋你身体不好,乖乖在教室里看书好吗?”老师说。
他一直都是很乖的男孩子,任由别人强调自己的脆弱。
他曾无比讨厌自己的特别。
直到认识的字、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终于能看懂病历上的字,并且理解它们的涵义,他心里的那点恨意,才逐渐萎缩。
从那之后,他突然变得爱玩,爱吃,爱笑,爱看书,爱交朋友。
嘴巴很甜,怕父亲不知道他心里的感恩,怕妈妈不知道他有多爱她,也怕哥哥讨厌他。
虽然医生伯伯一再强调他能活到老,但“搞不好明天就被车撞啦”“也许火灾呢”“也许地震呢”的各种沮丧念头,总是在他脑海徘徊。
除了心脏病发,人类意外死亡的方式,种类多到匪夷所思。
有人什么坏事没做,还遭雷劈呢。
对了对了,还有那么多的冷笑话没看过,他一定要活久一点才行啊。
抱着这种想法,长大以后成了“负责搞笑部分的人”,也就不难解释了。
中学时,在书法班上交到了很合得来的朋友。
“学长,难道你也有‘朋友’来吗?”
一同上体育课的低年级女生,仰着一张稚嫩的脸这样问他。
当时张传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调侃道:“即使是来‘朋友’,也不可能一个月来八次吧?”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女生红着脸跑掉了。
在一顿暴打之后,损友的嘴巴总算老实了点。
虽然体验不到汗流浃背的痛快,但是老天像是为了补偿似的,从小到大,他都有着惊人的运气。
从未遇到下雨天忘记戴伞、到了学校才发现作业没带。
一年起码能捡到十次钱包,甚至还因为在上学路上捡到粗心鬼的公事包,为了等失主回来领取失物,搞到上学迟到过。
天晓得当时他是打哪儿来的定力,揣着两万块的巨款,宁可迟到也要物归原主,以至于后来和老师说起迟到的缘由,老师怎么看都是很怀疑的样子。
偶尔陪嘴贱的朋友去小酒吧长见识,偷偷讨论裙子过短的姐姐们这个身材好、那个杀好大,一脸不符年纪的色眯眯,却从未被店家要求出示证件。
站在晨操队伍的最后一排,即使双手插在口袋里全程都没在做那些可笑的动作,只顾着和朋友讨论女生中哪一个偷穿了丝袜,看女生们在起跳动作时裙摆飞舞在清晨雾气中,嘴角任意上扬,却从未被人以为是色狼。
另外,像是偶尔参加商家的抽奖活动,弄回一堆礼品让老妈心花怒放这种事,也是时常发生的。
总之,除了生理上的那一丁点的残疾,他一直拥有无比顺遂的人生。
就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规格一致,未经跌撞就完美面世一样——这样顺遂的人生。
“你在想什么?”
燥热的风烘干了身上残余的潮湿,他侧首看了女生一眼。
察觉到她可能是他这个顺遂人生里唯一的意外,男生笑着说:“我在思考人生啊。”
散场的体育馆,好像仍回荡着少年们的欢呼。
看台上的男生和女生挨坐着,吃着同一款冰激凌。
他们看着王染有条不紊地指挥体育部整理场地,拖洗地板。
男生忽然问:“你呢?”
你在想什么?
“我要是说了,你不可以讨厌我。”
男生慢条斯理地剥开甜筒包装纸,咬了一口奶油,因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而皱眉。
“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我说不想听,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因为我一定要告诉你。”
“好吧。”男生勉为其难答应,“如果听了让我不高兴,我就罚你整个暑假都在我家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