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我叫谭斐。(1 / 2)
晚上八点,我的邮箱收到了爸爸刚发来的照片。
分别是:
在城市边缘拍摄到的暴雨倾城。
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参天古树。
塔叠重重的异国寺庙。
东京城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
照片虽不会说话,渗出的情绪却足以显现此行乐趣横生,旅行的人心满意足。
还有,差不多也该回家了。
爸爸走的时候还是春天,而现在已经是夏天了。
升学考试让这个夏天犹如吸足水的海绵,这股沉甸甸并没让人感到踏实,相反,多数人都陷在一旦遭到命运之手的轻掐,积攒的水分就会急速流失的恐惧当中。
我的爸爸也像寻常父母那样,会在考试过后询问我的成绩。
区别在于,他并不在乎结果。
“反正,你也不会成为科学家。”笑着说。
可事实上,这并不是安慰人的话。
不然我也不会在看到期中考年级排名时,只顾倒吸冷气,并在此后数月,都被羞耻感折磨地无法镇定。
还是会羡慕那些成绩好的同学的啊。
八月中旬,是返校日。
一路走来,每间教室都很热闹。
大家忙着打探彼此的成绩和排名,学委们张罗着让大家填写二年级的选修课和第二外语。
走进B班,我发现尽管四十多天过去,人们依旧热衷于向我探听决赛当天发生的那一幕。
而那些话,我已经对学校老师,办事警员,新闻记者,说过无数遍。
手机输入关键词“女生”“遇刺”,几万个结果条目中,“某中学女生因见义勇为惨遭报复,于校园活动中不幸遇刺”高居榜首。
“某中学”,是我所在的中学,未来中学。
“女生”,是我的同班同学,陈绿。
“不幸遇刺”,确有其事。
当时的三个目击者中,一个男生拒绝采访,另一个男生必须接受腕伤治疗,只剩下我接受了警方询问和媒体采访。
突然间,我成了这一事件的喉舌,最大程度行使了我的发言权。
或许是我的目击证词勾起了新闻编辑对事件的好奇,他们没有顾及当事人的意愿,以燎原之势将此事推广到各大社交媒体,以至于全国皆知。
人们不仅对遇刺女生感到好奇,对遇刺原因好奇,连篮球比赛上为什么会出现一名射箭手也好奇。
太多好奇夹杂在一起,勾起了人们深扒的兴趣。
在接受采访前,我向爸爸征求意见。
他并没有觉得道出事实有哪里不妥,但作为摄影记者,他也给了我建议:人都有传播的天性,但真正独立的媒体根本不存在,因为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部分。
所以,无论我怎样强调必须严惩作案者,大家所关注的重点,仍在事发当时的传奇性上。
作案者在看押数月之后,是如何处心积虑在该校举行比赛活动时混入校园的?
遇刺女生当时为何会与同伴落单?
如果射箭的男生没能及时出手,那么行凶者是否还会再刺第三刀?
等等。
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我,不断向不同的人复述整个故事,但仔细对比就会发现,我后来的口述,已经和第一版有了明显的不同。
我没能压抑住恐惧和兴奋,后怕和颤栗导致我放大了巧合,将一切传奇归结于所谓的宿命论。
那些所谓的“传奇性”,是我个人煽情所致。
是我,将那些巧合放大,借此解释宿命论。
然而人们依然感到不满足,他们希望更深地了解这个遇刺的少女。
于是,狡猾的记者守在校门口,随机采访了暑假提前回校上课的高三生。
素材整理完毕,通稿一经发出,人们又沸腾了。
在得知“遇刺女生不但古道热肠,学习也很拔尖”后,人们又得悉“女生曾怀疑自己被跟踪,但并未引起校方重视”,一时间,网名的惋惜之情换了风向,对薄弱的校园安保问题感到愤怒。
尤其是家长们,普遍表示对校园安全问题感到担忧,矛头直指学校。
为此,校长不得不亲自出面澄清,“该案具有一定特殊性,希望不要因此瓦解家长对校方的信任。陈绿是个好学生,侠肝义胆值得学习,她让我感到十分骄傲。”
我很意外,校长并没有说“但还是要提醒广大学生群体,应当加强自我安全意识”之类冠冕堂皇的话。
无关立场,校长本人在极力杜绝社会解读这件事时,将事情起因归于“一个好学生的愚蠢热血和善良”。
我不由得有些敬佩校长。
另一方面。
虽然很卑鄙,但我仍止不住地猜想,如果陈绿只是个学习普通的女学生,人们对她的评价,又将如何?
“学习很差”的陈绿,是否依然经得起人们的鲜花和掌声,褒奖和赞誉?
人们惋惜,究竟是同情她的境遇,还是因为前提是“她是个成绩拔尖的好学生”?
我忍不住想要嘲讽,直到记者偶然采访到我的另一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