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2 / 2)
“那天,在咨询室昏暗的灯光申,她压低声音对我说,声音显得既温婉又柔弱。她说她在忙碌之余喜欢解剖小动物,特别是活的那种。”
“因为她的专业是心理学,所以我猜她在解剖领域上其实是自学成才。”
“倒也不用自学多少,她只是喜欢小心翼翼地剖开那些可爱小生命的胸膛,然后把它们的心脏完整地、用小镊子夹着取出来。她说,当剖开它们细小如鱼刺般的肋骨,血红的肌肉下瞬间露出那一颗豆粒大小的心脏时,她会感到一种由衷的轻松感和愉悦感,仿佛所有的重担都被卸下、灵魂离体而去。谁能想到,这些可爱生命的心原来是这般模样,玲珑而巧妙。”
“从那一天起,我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我没想到这样一个心地善良、能和我无话不谈的可怜女孩,竟然有严重的虐待动物倾向。
要知道,我是以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身份进入徐院长的精神病院的,我来那里是希望解决我的精神问题,重新回归社会的。可我没想到,为我提供咨询的医生本身就有心理问题。”
“她向我描述那种在她眼中妙不可言的感觉时,面色兴奋,两颊绯红。而站在她对面的我只觉得无比的寒冷,全身如坠冰窟。”
“我猛然间意识到这世上那些所谓的正常人,其实内心深处或多或少都有些阴暗之处,有些肮脏、恶心、古怪的癖好,而那恰恰正是使他们得以释放压力、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动力。他们从中能够得到别人难以想象的乐趣。”
“这时,她欣喜地微笑,把她解剖动物时最喜爱的手术刀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摸了出来,递到我面前。她要把她最珍视的物品送给我,用它代表我们之间的情谊。”
“我记得,我站在她对面,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世界上的人都是疯子,我也许才是唯一幸免于难的正常人。”
“我不是精神病,他们才是。我是所有人中唯一清醒的那个。”
“我的工作经历使我认识到他们目光的短浅,她的教训教给我他们本就无药可医,也不必去医。”
“所以我下定决心,为了拯救我深爱的城市,我要先毁了它。只有杀光所有那些自私自利、灵魂无比阴暗而龌龊的人,我视作母亲的城市才能从废墟之中获得拯救。”
“我不再顾忌我的幻听,从那时起,我相信我脑中别人听不到的声音才是存在于我潜意识里的真实愿望。我甚至想,也许它来自不可言说的苍穹之上。”
“我不再抗拒,开始仔细聆听它,让我的身体真正意义上跟随心的意愿去行动。那个声音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呼唤,他命令我:要杀了你面前的人,她也是你的障碍。”
“我于是接过她的手术刀,向她询问道:怎么做,才能在杀死一个人的同时,不留下任何痕迹,特别是血迹。”
“她当时看起来很疑惑,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问她这个问题。她皱了皱眉头,又旋即释然,露出天真到足以迷惑别人的笑容。”
“她回答我:人的身体结构和小白鼠的差不多,相似度在90%以上。我有时嫌杀死小白鼠弄脏地板,电击致死又实在缺乏趣味,就从小白鼠的锁骨中央下刀,我会用手术刀豁开它的甲状腺垂体,拨离周边的静脉血管,找到它的气管。只要动作轻柔,下手稳一点,仅切断气管并不会流出大量的血液。”
“之后我就用她总结出的方法,用她送我的手术刀,又稳又准地将刀片插进她的脖子里,把她一刀杀了。”
“你仅说对了一半,钥匙不是她给我的,事实上是我在她的衣服口袋里找到的。我知道她有时候会从医院外出去市里,故而在她的口袋里找到钥匙对我来说并不是太意外的事。”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既然能一路追踪我到这里,肯定也都知道答案了吧。”
张丰毅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那个人讲完以后,停顿了一下,语气由平静重又变为异常的认真和激动,他说:
“你不必动手杀我,常人无比畏惧的死亡对我来说反而是种归宿。被别人杀死的感觉一定不好,时候到了,我会亲手掐死自己的,不劳你费心。若我执意抵抗,你也未必能活下来。”
张丰毅比他更明白,他尽量忍耐下亲自了断那个人性命的冲动。
尽管他清楚眼前的男人就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由他而死的市民或许已经超过了四位数。但是那个人说的对,假若他真的执意抵抗、宁死不屈,手被铐上的张丰毅未必能杀了他,说不定还要搭上他的命。
那个人束手待毙的主要原因是他的求生欲望微乎其微,远不及张丰毅之万一。
或者说,他本身就有求死之心。
“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们一路调查而来,比谁都更了解我犯下的罪恶。所以别看你表面上镇定自若,你其实比谁都想杀了我。”
“但我想你们可能忽略了一点,那我就有必要提醒一句,我怎么会亲自毁灭偌大一座一线城市,我的能力毕竟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