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13)(1 / 2)
大宴(13)
宫长诀回到北宫中,燕后正在殿中看着面前的长木盒失神。
而那个长木盒,是宫长诀装了月澄花送给燕后的盒子。
燕后一双混浊的老眼中似在追忆些什么。
宫长诀的眸光落在燕后身上。
数十年前,月澄县主名冠长安,貌美出尘,见识出众。提出蠲免和罢官籴的赈灾之策,救万民于水火,一时名动天下。
如今,虽眉目间仍可见当年风采,但却已十分颓唐。
如今的燕后眉目冷冽,不苟言笑,与传言中那个曾经明艳活泼的月澄县主,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臣女回来了。”
燕后微微转过头,看向宫长诀,
“起来吧。”
“谢太后娘娘。”
宫长诀道,
“太后娘娘为何只看着这盒子,却不打开盒子看里面的花?”
燕后缓缓道,
“看又有什么用,哀家从前失去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燕后转而道,
“宫家姑娘,你过来,坐哀家跟前来。”
宫长诀依言上前。
燕后缓缓打开盒子,
“你知道,哀家为什么喜欢月澄花吗?”
宫长诀道,
“臣女不知。”
燕后道,
“月澄花,本不是大周所产。”
燕后笑了,但笑中却透着几分无奈,面容亦沧桑,
“匈奴多产这种花,我年少时,跟着我父亲去过匈奴,父亲本是去当细作的,他夜晚行动,常常在我入睡之后出门,久而久之,我便好奇,父亲半夜都去做什么。”
燕后言语缓慢,静静地回顾着她的少年往事,
“有一次,我装睡,等父亲走后,我便跟上父亲,我看见父亲翻进了一堵很高的墙,我父亲的轻功极好,我自幼跟着父亲,自然差不到哪里去,我三两下便跟着翻进去了,进去之后,跟着父亲走,却不小心跟丢了。”
殿中烛光摇曳,愈发显得燕后面上的表情明灭不清,恍惚间,宫长诀似乎能看见眼前垂垂老矣的美人年轻时的模样。
燕后抚摸着长木盒里的月澄花,
“我四处打转,却惊扰了宫殿里的侍卫,侍卫闻声而动,我躲在御膳房前面那草丛里,眼见那些侍卫就要过来了,忽然一个人影窜出来吓了我一大跳,我差点就要大叫,却被捂住了嘴,那个比我高半头的小男孩捂住我的嘴,低声问我,你也是半夜来膳房偷吃的吗?”
燕后忽然轻笑起来,却透着心酸,
“我不想被发现,便重重点头,那高我半头的男孩掏出油纸包着的鸡腿,笑着对我说,你快吃,膳房里可难找到这么完整的鸡腿了。”
燕后垂眸,眸中隐隐闪着泪光,
“那个鸡腿有些冷,还有些硬,但却是我人生中,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眼见着那些侍卫走过来,我拽紧了那男孩子的衣裳,想让他躲好,那些侍卫到了跟前,他却忽然冲出去,大声地咳嗽了一下,那些侍卫看过来,却忽然都变了面色,不再警惕,而是有几分漫不经心地道一声见过小王子。言语中并不尊重,带着几分轻蔑,他也不在乎,似乎是习惯了。”
宫长诀眸中一震,
小王子?
如今匈奴的元首,似乎……曾经便是匈奴最小的王子。
燕后依旧慢慢地说着话,
“等侍卫一走,他就钻回草丛里,而我拿着那个鸡腿吃得正开心。”
“他问我,我是哪的小宫女,怎么半夜来偷吃,可是宫里的妃不给我饭吃?”
“我只管胡诌,说我是冷宫里的小宫女,可是匈奴王帐,其实是没有冷宫的,但他没有揭穿我,我以为他信了,他看着我吃,忽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你这么小,怎么进宫的,爹娘不管你吗?我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娘,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死了。他却忽然面色低沉,轻声说,小丫头,我们都吃不饱饭,都没有娘,我当你哥哥好不好。”
燕后的眼中扇着泪光,倒映着烛光摇曳,
“我说好。”
“那一刻,在我面前的那些仙人掌忽然开了花,在月色下,白中透着橙色,花上本就有橙色的小点,在月光下,像极了碎金斑驳撒在花上。”
“那些花,好美,美得见之难忘。”
“那个小男孩说,这种花叫未摘花。”
燕后抬眸看着宫长诀,
“我与他说的是匈奴语,而未摘花的名字译过来,叫做月澄花。”
宫长诀的眸光落在那些月澄花上。
燕后道,
“月澄花渐渐从匈奴传到大周,大抵是大周水土问题,虽然比在匈奴容易种活,却大都变成了绯红色。”
宫长诀喃喃道,
“原来月澄花是橙色的。”
宫长诀忽然想起,燕后赠自己的簪子上,刻着匈奴文字,该不会,是那位王子赠予太后的吧?
她不由得扶了扶发上簪子。
燕后抬眸看宫长诀,
“我送你这根簪子,派宫人告诉你,只要戴上这根簪子,便不用担心大宴上会发生些什么。我也不过,是能保你不必和亲罢了。”
宫长诀了然,难怪匈奴元首的态度如此奇怪,不要她和亲便罢,还要祝福她,原来,是这根簪子的作用。
可过了数十年,那匈奴元首竟还能认得燕后的一根簪子,簪子上有匈奴文,是否这簪子也曾与二人有过什么渊源,而匈奴元首与燕后之间,也曾发生过许多事情?
燕后道,
“我很希望能有个女儿。”
燕后道,
“怀第一胎时,我便希望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希望她与我一样,更希望她与我不同,只可惜,那是个男孩。但我亦很开心,至少他拥有更多的可能,不必如女子一般被束手束脚。”
“可是造化弄人,我连他也失去了。”
宫长诀握住燕后的手,
“太后娘娘,他会回来的。我在,我会替您寻回他。”
燕后抬眸看她,眸中动容。
“是,我信你。”
宫长诀才意识到,燕后此刻在她面前,从始至终未曾自称哀家。
燕后道,
“你真的很好,像我想象中的女儿一样。若我的女儿活下来了,大抵也是你这般模样。”
宫长诀迟疑道,
“太后娘娘,您…有过女儿?”
燕后道,
“有过,但是那个时候,杨元篡位,我肝火大动导致早产,而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那时我已经三十八岁,其实,她若活下来,就该是你这般年纪。”
燕后摸了摸她的头,
“见了你,总觉得是命中注定,你在万国寺时,我见你手上有霜花胎记,我的女儿,手上也有霜花胎记。”
燕后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