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宴(6)(2 / 2)
她夜夜噩梦轮回,醒来之后都无比害怕,她怕极了他会如前世那般不管不顾,怕死了他会毫不犹豫为她一跃焚身。
她怨不能,恨不成,坐不安,睡不宁,只怕一躺下,梦中尽是柳遮花映,雾障云屏,落花漫天,血红落白衣。
他命中孤苦,却跨越人生千万不可能,本该是最风华正茂的年华,会拥有最美好的未来,他却赌上他的一切与她共沉沦。
她如何能让他再这般赌上自己的性命。
宫长诀只觉得心脏压抑得难以呼吸,她看着眼前的楚冉蘅。
她已没有说话的力气,却撑着一字一句道,
“楚冉蘅,你疯了。”
他却丝毫不退让,直直地看着她的眸子,握紧她的手,声音沉怒,
“是,我疯了。”
“我疯了,才会把你放在心上,纵你视我如山洪,纵你见我,便似参商退避千万里。就是如今你这般推开,我也半步不退。是我疯了,可你难道不明白我是为什么才疯?”
宫长诀不敢看他,避开他的视线,
却忽然咬紧牙关,厉声道,
“我不明白,也绝不想明白,因为我厌恶极了你,你说的话,更是令我恶心至极,我生生世世都都不想看见你。”
楚冉蘅一向冷静的双眸血红,他抓住她的手腕,
“宫长诀,你为什么总是说谎,你可当真如斯厌恶我?”
宫长诀猛地甩开他的手,看着他,
“是!我厌恶极了你,我讨厌你高高在上,我讨厌你永远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我与你恰恰相反,我今世生来狠毒,不择手段,眦睚必报,最厌恶的就是你们这些永远站在阳光之下的人。”
她话语决然,一字一句却似扎在自己心上一般,
“未婚夫负我,我哪怕栽赃嫁祸也要他们付出代价,他们的家族因为我一瞬覆灭,瓮喻数度欺辱我,我便从这高崖上一跃而下!要所有人都看着,是瓮喻推我下崖,要她受尽万人唾骂!”
宫长诀眸子血红,看着楚冉蘅,
“这些,就是真正的我。”
“你倾世扬名,我欺世盗名,你我注定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要什么,都会搏命相争,不择手段地去争,哪怕是颠倒黑白,刀口舔血,我都半步不退,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永远坦坦荡荡,永远似清风朗月的人,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每每见到你,我都打心底里生厌。”
他听着她的话,面色沉重。
宫长诀猛地甩开他的手,
她后退两步,决然道,
“我不要你救我,更不想再看到你!”
她转身,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僵得不像自己的,那些疾风和河水都灌进她的肺里,沉重得不能呼吸。
她是一切痛苦的来源,她绝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害死他一次。
她还未行出半步,却被一个人狠狠地抱进怀里。
她凝滞片刻,拼命想要推开他,却纹丝不动。
楚冉蘅沉声道,
“我不管你在世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不管你有多厌恶我,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绝不会放开。”
宫长诀眼前闪过的,却是她前生的爱而不得,她躲在角落里,怀抱着那缕偷来的光芒,不敢让他人发现丝毫,到最后,她的光芒却随她堕入地狱,
今世,她如履薄冰,令她无比害怕和绝望的一切,却依旧在她面前再度重演。
世界分崩离析。
她眼前的所有都变得恍惚,一瞬失色,她闭上眼,猛然倒下。
楚冉蘅接住她,两人砸在水中,他背后的衣裳颜色已然被血染红,被河水冲刷着。
天忽然暗下来,一道闪电劈开山川烈日,紧接着,雷声猛地炸裂开来,响彻天地,也尽然将一切猛地轰裂开来,碾磨成灰烬。
霎亮人间的闪电,是她命中的轮劫,随着如白昼的火光一瞬而逝,六合暗色茫茫,她的世界全然陷入昏暗之中。
大雨滂沱,楚冉蘅将她打横抱起,一身鲜血溶入雨中。
他一步一步走出激流的河。
把天地照得黑白乍现的闪电阴翳了整个世界。
翌日。
任玄机坐在阁上,而楚冉蘅站在一旁,长身玉立。
夕阳西下,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落红成阵。
任玄机道,
“小子,这丫头命数与你全然不同,何苦强求。”
楚冉蘅看着远山,
“若是没有,就算付出任何代价,我也定当拨剑改命,绝不放手。”
任玄机拿下腰间的酒壶,闷了一口,
“为她改命的人早就出现了,何苦要你替她再改。”
楚冉蘅皱眉,
“有人为她改命?”
任玄机站起来,一身松松垮垮的袍子耷拉着,袍子上还有几个补丁。
“这为她改命的人改的变动极大,恐能力不在我之下,但老夫就偏要同他较劲。”
任玄机又喝了一口酒,
“他能改,我也可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我也为你们改一回。”
任玄机在袖子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根串钱的红绳,以指尖划过,红绳断成两半。
递给楚冉蘅,楚冉蘅接过。
任玄机只大笑,
“就是过程难免会奇怪些。”
任玄机抬头看天边斜阳,饮尽壶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