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自苎罗(10)(2 / 2)
人人呼喊,哭泣,崩溃,请求。
众多的声音中,宫将军三个字不停地被齐声呼唤。
只是三个字,却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每个人都在喊宫将军,声音混杂,不分你我。
却达成同一个祈愿,他们希望大周的守护神再度回归。
大周的守护神,是从前那五十七座牌位的风骨,是一脉相承的忠烈气概,是为民拼死搏杀,纵横沙场无敌手的宫家郎,是杀伐决断,万民敬仰的宫将军。
从不论生死,从不论功绩得失,百姓质疑,不气不恼,百姓不知其功绩,亦不急不躁,从不计较。
从始至终,将百姓放在第一位,对于百姓从来都是毫无保留地保护和原谅。
去,一身白衣盔甲红缨枪。
回,则扬戈断崖,高头大马,战旗烈烈飞扬,万民欢呼。
死,纵马革裹尸,亦天下缟素,铺白千里,万民送葬。
宫将军三个字,从来都不是特指哪一个人。
而是这个家族,这数十个或逝去或健在的,为国征战的宫家郎。
每每宫家出战,所有人都默认此战必胜,放下担忧的心。可是他们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依赖着宫家,依靠着这个家族,依靠着那几个满身旧伤,数度生死攸关仍咬牙挺直脊梁的男人。
如今守护神骤然消失,他们终于明白过来,这一直以来的安定与平静,是谁在苦苦支撑,用尽全力去维全。是谁一声不吭,生生扛起万民的期盼与未来。
是他们的错,是他们对不起宫家,若是他们能早点明白过来,从前宫家被贬官,被削职,不是因为陛下体恤,而是因为功高震主,只要有他们维护和全力追随,也许宫家就不会败落成今天这副模样。
如今,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宫将军,败落得连女儿逝世都没有办法为其求得公道。
从前长诀小姐便说过,从小到大,见不到几回父亲。
如今,这个见不到父亲几回的姑娘死了,而承担了无数重担,为大周拼杀搏命耗尽数十年华的父亲,到头来,竟然连为她求一个公道,求得安宁离开,求得全尸下葬的资本都没有。
一朝被贬庶人,无人为这个岌岌可危的家族发声,无人能患难与共,年过半百的父亲纵使再痛苦,都没有为女儿发声,求得公道的能力。
可这是宫家啊!
一整条街都跪满了民众,甚至对面的楼台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一遍遍恳求,一遍遍呼唤宫将军三个字。
满街的人声如山海涌来,
“宫将军。”
“宫将军!”
“宫将军!”
声势浩大,从远远的地方如浪潮一般涌过来,一直蔓延到街的尽头,数千民众,疾声高呼。
宫长诀戴着锥帽站在楼阁上,听着一波波的声浪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不绝于耳。
她似乎能看见前世宫家铁骑要进宫讨要说法时,宫墙外的呼声震天,高声疾呼,要求制裁宫家的百姓们站在宫外,一层又一层的人墙,像天一样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压得人心肺俱裂。
回忆中的高声斥骂,和现实中,耳边一遍遍高呼的宫将军,交织着在她脑海里回荡。
眼前一会儿是百姓们那些厌恶失望的表情,一会儿是恳切而愧疚的面孔。
一声声的疾呼冲击着宫长诀的耳膜。
她扶着栏杆,看向跪满了一整条街的百姓们。
宫将军三个字,如雷贯耳。
若是前世,宫家也能有这般的威望和百姓的信任该有多好。
至少不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遗臭于世,在众人眼中,以欺世盗名的面目死去。
满门抄斩,一百二十一人,除却她之外,一个不留。
除却老弱妇孺,还有她刚刚成年的弟弟宫忱,还有为了百姓生死相搏大半生的父亲和叔父。
前世,宫家若能这般得民心,该有多好。
一声声的宫将军仍响彻在耳边,似要响遏行云,贯彻苍穹。
宫长诀闭上眼,听着那三个字燃烧在耳际。
一遍遍地重复,她握紧了栏杆。
她复睁眼,一双眸坚定而清亮。
这一世,宫家不是欺世盗名,人人唾骂的奸佞,她的名声也依旧清清白白,她所能倨傲,所能倚仗的一切,全都还在。
宫家绝不会再任人宰割,走上前世那般的结局。
所有受过的苦难,她会亲手一一奉还。
敌人怎么让宫家灭亡,她这一世,也会以牙还牙,用同样的方法,让敌人身败名裂,坠入无尽深渊。
她会握着她所能倚仗的一切,刀刀见血,步步不留行,屠尽敌人,为前世里无端遭受劫难的家人报仇雪恨,为那些曾经遭受过的苦痛拔刃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