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柳与刀(九)”(1 / 2)
晨风过后,人烟气味逐渐飘散在街上,春风阁外彻夜明亮的灯笼已经被挑息关门了,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城主府的韩管事从马车里出来,敲了敲紧闭的大门,劳累了一晚的伙计打开门,双眼惺忪,看见是韩管事,赶忙打起精神迎他进去。
“叫银妈妈出来吧。”韩管事找了座椅在大堂坐下,吩咐伙计道。
银妈妈也是操劳一夜的,打着哈欠走了出来,看见韩管事坐在椅上,连忙换了副笑脸,“哟,这不是韩管事嘛,怎么这个点来呀,姑娘们可都睡了呢。”
韩管事从怀里掏出个袋子递给他,银妈妈笑嘻嘻的接过来,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都是成块成块的金子,更是笑得欢快了,“这这这....韩管事啊....这我怎么好意思啊.......”
韩管事低垂着眼,看着自己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淡淡道:“拿着吧,是城主的意思。”银妈妈笑脸瞬间凝固,大张的红唇分外可笑,颤抖的连脸上的白粉都扑扑的往下落,她张了张口,又咽了一口唾沫,才缓缓道:“一个都没出来吗?”
韩管事摇了摇头,银妈妈不可置信地瘫坐在地上,就连往日分外珍爱的芙蓉春睡扇跌落在地上,也无心思去拾。
韩管事走到跟前,“那袋金子是让你守口如瓶,别辜负了城主大人的厚意啊。”
银妈妈望着眼前那双干净的靴子从她跟前挪走,脚步声渐渐走远,银妈妈捡起自己心爱的扇子,从地上缓缓爬起来,消失在寂静无人的大堂里。
春风阁南面有一座小房子,门上有一大把铜锁,房屋四周生满杂草,长久无人打理,银妈妈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把身上褶皱的衣衫抚平,才打开铜锁,关上房门。
昏暗的房间里,红色的蜡烛经年燃烧,烛台上结了厚厚一层的烛泪,烛光下,照映着无数的牌位,还有一个蒲团,她打开供奉牌位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崭新的牌位,放到无数牌位中,又拿出一根粗红的红蜡烛,就着烛火点燃,插在烛台上。她静静看着微弱的火焰,一点点壮大的火焰,燃烧着红色的生命才燃起来的火焰啊,她跪在蒲团上,抬头看着那些无名的牌位。
她很小的时候是被春风阁的妈妈从街头捡回来的,她生的俏丽可爱,妈妈给她取名银俏,十三岁的时候,金流城里来了都城的使者,也是像当年一样,城主府的管事来挑服侍使者的女子,听金乐姐姐说,如果被使者看上了,就能去都城过好日子,不用在这里伺候的这些粗人。那时候的她一心想要离开这里,去更大的地方见识,可是管事来的那天,她被妈妈锁在房间里,没能出去,金乐姐姐被选上了,那天晚上,她穿着鹅黄色的衫群,腰如柳,眉如黛,她从没有见过她那样美丽的样子,眉眼的风情像是陈酿的美酒,沉醉风中,从金乐姐姐离开那扇门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她了。妈妈说她们几个再也不会回来了,在那间小屋子,妈妈点燃了新的蜡烛,拿出了新的无名牌位,在这间同样黑暗的屋子里,妈妈告诉她了,这个春风阁里最黑暗的地方,每一块无名的牌位后面都是血淋淋的人命,她们做的是最下贱的生意,就连性命也无人问津,丢在荒山,等待黑夜里饥饿的野狗来啃食。
银妈妈低头拭去眼角的泪,不知道是为了那几个年华早逝的女孩,还是为这样悲哀的一生。门外突然响起哐哐的敲门声,疲惫沙哑的女声从门外传来,“银妈妈,在吗?”
银俏打开门,青烟长发散落,眼圈下泛着青黑,声音里还透着几分沙哑,她关切问道:“这嗓子怎么了?”青烟落寞的笑了笑,“没什么,昨天晚上客人有些难缠罢了。”
“找我有事吗?”
青烟眼睛里透着几分欣喜,“我听说韩管事来了,是不是那几个丫头有消息了。”
银妈妈站在门口,看着衣衫不整,劳累的青烟,笑得莫名,“上次你房里那个丫头,是不是被选上了?”青烟低垂着眼,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想知道就进来吧。”银妈妈走进屋里,青烟看着昏暗的房间里点点烛光,迈步走了进去,关上门。
灰蓝色的帘布把外面的天光遮住了,透出的微光里,灰尘点点在漂浮,一排一排的牌位在两排明晃晃的烛火中肃立。
青烟看着烛火下银妈妈的面容再没了往日的谄媚笑容,她看着眼前那些无数的牌位,仿若是无数还未盛开就凋零在风中,任人践踏的梅花,独自吹落北风中,这一季的梅花永远不会再开了,她们没能绽放在最好的时节里,也没有机会再绽放了。
银俏指着那块角落里新立的牌位,“青烟,那就是那几个丫头的牌位了。”
青烟仿佛听错了,睁大了眼睛,“牌....牌位,银妈妈你是在开玩笑吗?”
银妈妈绽出一抹苦笑,“你以为我在说笑吗?”她将那沉甸甸的钱袋打开,“看见这些金子了吗,青烟,这是她们的买命钱,你看看啊青烟,你接一个客人才十颗银粒子。”
青烟愣愣的看着苦笑的妈妈,她笑着笑着,眼睛里不断流泪,面上厚厚的白粉被眼泪冲刷出两道白色的痕迹,看着好笑极了,可是她扯了扯嘴角,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银妈妈伸手抚摸着青烟不着脂粉下苍白的脸,眼前的女子才不过二十一的年纪,却因为在这种地方出卖皮肉过早的衰老了,眼角的细纹在烛火下看得分明,“青烟,你是个长情的人,但在我们这种地方,长情只会带给你悲伤,那个小丫头只是个过客,你想开点吧。”
青烟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离开了沉闷的房子。
她呆呆的坐在房间里,明明劳累了一夜,现在头脑却清醒极了,大开的窗户里透露出外面大好的天光,可惜这样的好的天气了,她们这样的人,昼伏夜出,一辈子锁在这阁楼里,除非有客人愿意带她们出现,往日妙心还在的时候,总用花香将牡丹纹木梳熏香,再用来给她梳头,她是个那样乖巧羞怯的女孩,每天晚上她在那张床榻上接完客,她就会用热毛巾擦拭着她狼藉的下身,眼睛红红的,像小时候见过的红眼兔,就是那样瘦瘦小小的妙心,那天她躲在她怀里,抬头怯生生的望着青烟。
青烟抱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妙心,在床榻上要哭,这样男人才会怜惜你,如果那个将军看上你,你就不用再过我们这样千人欺万人枕的日子,别再回来了,记住了没有。”
妙心低着头,眼眶一直红红的,言语中带着哭腔,“姐姐,我来这里,只是想赚些钱,买一座房子,让我哥哥不用再睡在冰冷的山洞里,每日乞讨过活,因为我,哥哥每天都很辛苦,我对他来说只是个累赘。”
“是上次那个被扔出去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