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过年(2 / 2)
只是这人名声实在不怎么样。男人铁索病重将死时,就是馋个水饺吃。她咬咬牙采一把榆树叶,棒子面里掺点白面勉强包起来。外人说,铁索是被一个棒子面水饺噎死的,但她分辨说,铁索含着水饺,死了还在笑哩。
这人两片嘴唇极薄,都说是她和人砍价时磨薄的。男人铁索死后,庄里人就把这个女人唤作“磨断铁索”。
她家日子倒是越过越好。庄里人不屑中也带有佩服,男人常拿她会过日子的品行来拾掇自己婆娘:看人铁索家的,从一穷二白愣是从自家嘴里抠唆出五亩田地。
女人们往往不屑的说:俺也给恁包水饺,棒槌面的,噎不死恁这杂种。
磨断铁索不再纠缠黑太岁,转而向高羽,以一种奇怪半谷堆的姿势,张开了双臂,摇摇摆摆,似要跪倒拜下。
她已经是满脸的汗水。终于“噗通”跪倒磕头:“小老祖,俺给您老提前拜年了,祝老祖和小老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长命百岁,事事称心如意,天天笑口常开……”
她每说一句话就磕一个头。
高羽看着她,皱眉说道:“俺说老磨啊,恁看恁跟个老鹞子似的,扑扑棱棱,这是干啥?都说恁的钱不是串在肋条上,是钱拴在心尖上,摘下一个心都滴血。不就是条鱼吗。”
“磨断铁索”显然没想到高羽这位长辈称呼她“老磨”。
她脸色更黄,强挤出些笑说:“俺家哪里有钱,恁老钱来的才容易,随便伸手就有钱。如今老祖爷又不在家,这大鱼恁自个怕也吃不完,能不能让给俺。您老要那条小的……”她絮絮叨叨。
“小老祖,不知道今年除夕要给哪家添点儿堵?”
一个大嗓门从“磨断铁索”身后传过来。
“磨断铁索”一怔,忙讪讪的说:“哪能,哪能?小老祖是年少德高的人。哪能大过年给人家添堵。都是谣言,谣言。”
她停止磕头,转身抓起木盆中的小鱼,飞也似的跑了。
众人哈哈大笑。
来人拱手对黑太岁说道:“黑叔,爹特命俺兄弟二人来给恁说一声,年初一中午赏光到俺家喝酒。”
说完话转身就走。
高羽喊道:“大歪,二邪,你们两个怎么不请俺?”
大歪没有回头,二邪斜过脑袋,哼了一声说:“恁还用请么?啥时候把自己当作过外人,要去就去。”
高羽哈哈大笑:“俺是要恁告诉恁爹,年三十晚上就先不去恁家了。高邈要俺去他府上商量正月十五祭祖的大事。俺爹不在,俺就是庄里辈分最长的。”
大歪想起什么,转身走回来对高羽低低的说:“小老祖,今天晚上要堵谁家烟囱,可想好了?”他挥动手臂,似是要斩断什么,又说:“甭跟俺说,俺可是和人打赌了,绝不会做诈赌的事。只是提醒小老祖今年做的漂亮些,各家都加了小心,可别被人抓住。”
高羽哈哈大笑:“放心,放心,这些年可曾失手过?”
高羽大年三十晚上堵人家烟囱本来是犯众怒的。
但高邈说:“这事既然是小老祖做的,只当是玩闹,无伤大雅。由他闹去。”
既然庄主都发话了,也只好把不满压到心底。几年下来“堵烟囱”反倒成为高阁庄大年初一相互拜年时津津乐道的话题,成为高阁庄过年喜庆的一部分。
前几年被堵的也只是三两家,且离高老九家不远,多是过去得罪过高羽,有点矛盾,闹过别扭的。
去年被堵烟囱人家,突然增加到十几家,堵了个满天星,闹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被堵烟囱的人家其中包括了崔万山家,田寡妇他们家。
看来高老九有可能也参与了堵烟囱。田寡妇家烟囱被堵是高老九想得意没成,怀恨在心了。可是崔万山没少照顾高羽,两家走动较多,他家被堵就有些不应该了。
有人在背地里骂高老九和高羽是两条喂不熟的白眼狼。若说高老九做的,人们也将信将疑。高老九偷鸡摸狗的事是没少干,可损人不利己的事他懒得做。特别是过年,大家一口一个老祖宗叫着,他自重身份,道貌岸然的样子还是比较“人儿”的。
他也说有事说事,不屑堵人家烟囱。以高老九父子的懒,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瘾,大年是三十晚上满庄飞,到处堵人家烟囱。
去年连心都被堵的是碾管芯他家。烟囱被堵,顺手还送了个大号炮仗。大年五更里碾管芯家准备煮水饺时,连锅都蹦飞了。
气的碾管芯刚要张嘴大骂,想起过年的忌讳,便用力捂了嘴,紫胀了黑脸,直哼哼,像是犯了牙疼病。
他婆娘一边流着泪叩头一边念叨: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有人仔细观察高羽,当他听了这话时,乐的躺地上打滚。看那小眼神,好似先前也并不知道这事。
这么多烟囱被堵,大家怀疑不是一个孩子能做到的,很有可能另有其人,浑水摸鱼故意报复。
嗯,肯定有人借着小老祖的名义在做这缺德事。
年三十给人家“添堵”,突然又变成了“送炮仗”。人们又好笑又好气,五更天下饺子前先再掏炉灶和烟囱看看有没有炮仗,下水饺时让自家孩子守在外面看着。
可恶的是庄里几个好赌之徒还以此为题下注,赌个不亦乐乎。
这几个赌徒为了赢钱会不会也参与到堵烟囱行列?
这个不好说,谁像大歪和二邪,一根筋啊。
大年初一,每次有人问起高羽,他都堵了谁家烟囱时,他说,一时高兴顺手堵了,还管是谁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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