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冬日（六）（1 / 1）

冬日的第一场清雪时，冯喜儿定亲了。

初嫁由父，再嫁由己。

冯喜儿请王媒婆说和，求二叔做主，定下了刘庄的刘二山。

冯二叔是个端正古板之人，本不愿多管闲事，可王媒婆觉得若是待冯大个子回来了，受不住赵金凤的几句好话，再找门路把喜儿卖个好价钱，招来闲话笑话，再要是耽搁了村里人家的嫁娶，冯家在村里怕是要成独户了。王媒婆把这份担忧细细的道来时，冯二叔就无法淡定了，摩挲着自己下巴上的短须沉吟良久，自觉王媒婆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冯大个子这些年确实有些不记得赵金凤本是个心思狠毒之人，每每出去走镖，竟将合家大小家财都托付于她，自从赵金凤祸害冯三弟卖了喜儿后，自己每每为大哥的家事悬着心，大哥却时时不耐自己的规劝，与那赵金凤愈发的交心要好，尽连冯大弟的嫁娶一事也全权托付。早已忘记，赵金凤那毒妇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大弟的婚事出了纰漏，回头不还是他们这帮兄弟帮着收拾残局。

冯二叔应承这事，却没收刘二山的二两聘金，只说等冯大个子回来再说聘金嫁妆之事。

赵二石很郁闷，郁闷的是他的伙计赵二根从他手里借走了2两银子。对于赵二根来说，手里不宽裕，找东家借贷一些银子应急很平常，更何况是定亲这等大事，东家更是要多打赏些才好。

新东家赵二石心里却别扭的很，我找你干短工，你跟我抢生意，我要找新伙计，你直接带了你的兄弟来，你不晓得你兄弟饭量有多大吗？赶上饭点留饭，好家伙，我们一家子就看他一个人吃饭，饭量顶我4个闺女的，这个伙计雇来，比雇你赵二根还亏。我忙活一大通，挣来了十几两银子你还惦记着，借了银子还聘来个弱鸡似的青三妹，那青三妹是青安族妹，你赵二根跟我赵二石可差这辈分呢。5两银子还有那宅院，娶谁不行，我看那上杆子的李寡妇家的小女儿李玉花就行，你就是不同意也好言好语的回绝就是，非跟人家撕破脸，那李寡妇相好就有好几个，单一个下河村冯大个子那没心没肺的相好，就能搅和了咱这买卖。赵二石觉得为自家的伙计操碎了心。

赵二根一点都感受不到自家东家的怨念，把二石家石磨推得飞快。前几天，二根把家里跟从李寡妇那弄回来的四叔的两套木匠工具卖了，得了将2两的银子，夏收抢种和秋收这些天帮着二石叔换面条，弄来了快30石的新麦子，自己家里留了5石麦子，剩下的换了1两半的银子，又跟二石叔借了2两银子，昨天请王媒婆跟着去青家下了聘金。本说好聘金明年秋天给的，只是看今年二石叔也挣了些银钱，就先借来使使，今年一冬的工钱加上明年开春的面条买卖，总是能还上的。因老宅和李玉华闹了这一通，二根担心三妹妹心里不舒坦，早把聘金送去，免得村里人说闲话，三妹妹脸面上也能好看些不是。

家里还有几百个铜钱，前两日地里的活计忙完了，老娘和两个妹子又每顿饭只得一碗菜粥，自己实在是心疼。找老宅的爷奶说了，自己每日在二石叔家做事，没时间捡柴晒菜，让老娘带着两个妹子给自己帮帮忙，顺带帮自己做两身衣裳跟两双鞋，自己每日管两顿饭。赵老汉应的痛快，反正冬日里，地里的活计也少了，有自己跟春宝两个隔三差五的看看就行，这娘三去了二根那里，还能省些粮食。春宝娘有些不情愿，要方氏跟两个丫头把家里的活计做完了才能去。

这事定下了，二根也不多说，把家里托付给老娘就去二石家上工了。二根倒不担心老娘给他守不住家，家里的厢房还放着三根挣的麦子呢。三根是饿怕了的，得的麦子一石都不肯卖，要留着二根家，偷空过来吃顿饱饭。

农闲了，三根和长根去县里找了活计，得过年才能回。

方氏带着两个丫头每日在老宅做完家务，就来二根的新宅，做饭洗衣服晒菜干腌咸菜做衣服，虽说忙，可吃食跟的上，娘三个又不用挨打受骂的，不到半个月，娘三眼瞅着脸色好了起来。

二根分家出来，心里实在不愿再跟老宅牵扯的太深，可也实在放不下老宅里的老娘跟两个妹子。两个妹子实在是瘦小的可怜，每日缩头耷脑战战兢兢的干活，还是爷奶的出气筒。在老宅，他们这几个孙子都是家里的长工，更何况孙女，就是爷奶跟前长大的勤丫头，不也被爷奶聘给傻子做了童养媳，这几年，勤丫头在吴里正家里过的艰难，心里怨气大，不敢在婆家抱怨，就年年带着她那傻相公和傻儿子过年回娘家给爷奶添堵。

二根知道爷奶心里算计着把两个妹子聘出去换银子，可就是再算计，也得等两个妹子活着才行。这些年，在老宅，自己跟三根仗着胆子大又有力气，敢从山上弄点吃食填填肚子，冬日里去县里给人干活，也能混个半饱，可自家老娘跟两个妹子只能在爷奶跟前讨口吃食，一到冬日，天天的红薯稀饭，连口干饭都吃不上，这让二根怎不心疼。

天冷了，二根穿上了新棉衣跟棉鞋，老娘本来要给他做两套棉衣的，是二根拦下了，剩下的布料和棉花加上冬宝的棉衣拆了，给老娘和两个妹子一人做了一身的夹袄棉鞋，夹袄穿在里面爷奶看不出来，棉鞋用的是旧鞋面，两个妹子脚小，奶奶抢去没用，老娘的棉鞋穿出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好好跟三姑六婆夸了夸二根的孝顺，这当奶奶也不好抢了孙子孝敬母亲的东西不是。

春宝娘在村里憋了气，回家后就不肯让方氏娘三个去二根家帮忙了，赵老汉为了省粮食不肯答应，反倒训了她一顿，气得春宝娘一大早的闷在家里独自生气。这赵二根翅膀硬了，敢越过她给自个亲娘妹子东西了？孝敬孝敬，有自己跟自家老汉在呢，什么时候轮到她方氏享福了？孝敬？春宝娘一拍大腿，今年冬宝的两石养老粮还没给呢，还有冬宝睡得棺材，那不是银子来的？你赵二根都有银子聘媳妇了，敢不替冬宝给爷奶养老粮，不出冬宝的棺材钱，看我不把你名声搞臭，搅和了你的跟你心心念念的青三妹的亲事，你就不知道，妄想跳出我的手心，你还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