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伤风病发命垂危】(2 / 2)
我气若游丝,艰难地说道:“王大人有如此医术……何必要为官从仕,救济苍生,岂不是芳名永存?”
自知悉了王化贞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后,我对他便刮目相看,更是心存敬畏。以前我只知悉,他和熊廷弼交恶,又卷入了党争之中,才对他有几分偏见。现在看来,他虽不习军事,但却是可难得的医材。像他这样的人,是该悬壶济世去的,而非掺和进这辽事里来。
“我来辽地,前前后后,也有十数年了。”
王化贞轻哼了一声,“万历年间,我初到辽地,便是驻守这广宁城。别人说我不习兵法,不谙辽事,然而十数年来,那蒙古炒花部也被我管束得服服帖帖,甚有动作。倒是这每年拨了大笔军饷下去的辽东,让奴酋给夺了去。”
我静静听着。世人说他是个自命不凡、好大喜功的人,如今,我倒能理解几分王化贞这个人的性情了。他精通医术,又是进士出身,还是那首辅叶向高的得以弟子。在东林党的扶持下,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守辽西十数年,也安抚住了蒙古。说他自命清高,是因为他未尝知道败仗的滋味吧?所以他才会自以为是地想出招降之计,以为这点伎俩,就能抵抗住金兵的马蹄。
而我,却是看遍了生死,更亲眼目睹了辽东这一场场败仗……就连在辽东威名无双的李家,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想必熊廷弼亦是如此,他知道败仗的滋味,知道辽事的危机,才会跟这个自信满满的王化贞有了分歧。王化贞主张联合蒙古主动进攻被大金掠去的海州等地,而熊廷弼主张转攻为守,无奈这两人是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又皆非大度之人,才致使如今镇辽之事是一团糟。在我还在李如柏府上的时候,便对这些事情有所耳闻了。他二人不光自己争执,还连带着朝中的势力相互抨击,据说朝堂上的大臣们,日以继夜都在争论此事,为了他们两吵得没完。王化贞到底是有党羽做坚硬靠山,所以熊廷弼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如今退守到了山海关,整个辽西的主要兵力都握在王化贞的手上。
辽事坏,恶果无穷。失了辽西,等于给大金开启了一条通往山海关的康庄大道。
“王大人,可蒙古是蒙古,金国是金国啊……”
我苦心孤诣道:“蒙古的辉煌,早就一去不复返了。而大人如今要面对的金国,可并非等闲之辈……他们的野心,远不是辽地这么简单。退守自保,或许才是良策呢?”
站在我的立场上,我本不该说这些话的。我不向明也不向清,只是这乱世之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百姓,默默看着这改朝换代的历史变迁。然而我决心说这些话……只因为想报恩,报王化贞的救命之恩。他是个有才之人,也还正直壮年,不该落得和李如柏一样的结局。若是能将他的医术得以延展,会是中华医史上的一□□。明朝是医学正兴盛发展的时代,那尝遍白草,著下《本草纲目》的医学家李时珍,便是明末时期的人。若王化贞能放下辽事,潜心著述,也定会名留青史,造福后世。
“你到底还是妇人之见。我大明泱泱大国,难道要一昧让步,将辽地拱手让人吗?”
王化贞对主攻之事,态度坚决,丝毫听不进去我半分的劝告。
我深知,多说无益,也没有气力再规劝,只道:“大人已大权在握,广宁的存亡,皆在你的一念之间。”
“正好我今天在这儿,便告诉你罢。那个南蛮子在辽西的时日不多了。我王化贞到底守不守得住广宁,不久之后就会见分晓了。只要你有命撑到那一日,再来纠我的错也不迟。”
王化贞从怀中掏出一份信,扔在了我的面前,“记住。我能救你,也随时都能杀了你。”
随后便拂袖离去。
那封信……正是皇太极当日嘱咐我交托给孙得功的信!我大惊失色,原来这封信竟是落到了王化贞手中。那这信里的内容,他一定也都看过了。
这信我不曾读过,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更不知是否已暴露了全盘的计划。于是我颤颤巍巍地想打开此信,一睹为快,却又想起了回皇太极临别前的嘱托。他说,此信交到孙得功手上之前,一定不能拆开。我有些犹豫,如果我现在不看,就不会知道王化贞到底知道了什么,会谋划什么。但我若看了,就会违背皇太极的嘱托……两者之下,我选择相信皇太极。他说不能拆开,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必须要相信他才对。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管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反正王化贞已经看过了,要杀要剐也都是逃不掉的。他要杀我,易如反掌,甚至只需要放任我病发身亡就好。然而他不仅救下了我的性命,更没有大发雷霆,质问我此行的目的。可见这信中内容,和我所想的并不同。
看来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见到孙得功,将这信交给他了。这也是我此行广宁唯一的任务。然而我现在连下床都困难,更不要说出这重兵把守的承天府了。所以,我过不去,只有静候着山过来了。
三日之后,我勉强能下地走动。大病一场,只觉整个身子都不似是自己的,有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这一日,王化贞率兵奇袭了海州,我也终于等到了孙得功。
我虽卧在病榻这些日子,不能自理,但好歹脑子还算清醒。孙得功趁着王化贞不在广宁,遂逮住时机前来与我相会。我第一时间,便将皇太极的信交到了孙得功手上。此信乃是重中之重,唯有他看过了,我才能知道自己的处境和下一步的行动。
孙得功看罢,竟露出了意料之外的诧异之色。
我迫不及待地问:“将军,此信写了什么?”
孙得功转了转眼珠,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这信还有谁看过?”
“四贝勒要我亲自交托到你的手上,可惜当日我突发伤风,力不从心,没能坚持住……这信王大人多半已经看过了,才交还给我的。”
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很奇怪,这信中到底写了什么,王大人看过后,居然没有任何动作……”
孙得功这才豁然开朗,啧啧道:“看来还是四贝勒机智过人,留了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