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在边境以北(一)(1 / 2)
姜席夏醒来的时候是一个月后。
那场灾难深深刻在脑海里,在昏迷的十几个日日夜夜中,她仿佛都能听到那声声歇斯底里的吼叫,绝望而又凄凉。
这一个月里,国内的新闻同样播报着国外的境况,安尼肯亚爆发动乱和地震,导致伤亡不计其数,而这其中便包含维稳部队。
戚伊依说他们如今下落不明,国内派了搜查队过去,展开地毯式搜索,但历经一月,任何人的消息都没有。
姜母盛好一碗粥,放在桌上,她知道姜席夏现在有多难过,但凡那子弹再往下几毫米,估计她的命也要留在安尼肯亚。
“小夏,饿不饿?喝点粥吧。”
姜席夏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黑色的发丝紧紧贴着脸颊,病态的肌肤呈现出毫无血色的白,脸上的胶原蛋白极速流失,五官有些脱相。她极轻的说:“不饿。”
她追悔莫及,她后悔不计后果的去帮助那个流浪男孩儿,后悔在能逃跑的时候选择不走。可倘若能重新来过,她嘲讽的勾了勾唇,她感觉自己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帮助男孩儿,有些东西是长在骨子里的。
姜母从包里翻出一个文件袋,她说:“这是戚伊依交给我的东西,她让我给你。”
文件袋的表皮没有写字,上面只有一个属于部队的公章,鲜红明艳,惹人心弦。
她解开绳扣,视线微微下垂,漆黑浓密的睫毛微不可见的轻微颤抖,姜席夏浑身发冷,焦灼不安,在抽出有半截手指的长度时,那不断往外抽取的手悄无声息地停下。
表头是特别显眼的几个大字,那出自于印刷机下的整齐字眼,黑白分明的写着:结婚申请报告。
随着纸张的缓慢抽出,一字一行之间,清晰又平淡的字眼简而易举地勾勒出写报告的人的心情,坚定却又不安,焦急而又失措。
在孟允葬礼的那天,林首长原本想让他先签恋爱报告,然后再谈结婚的事儿。
戚九寒放下笔,转手把那张纸撕得粉碎,碎纸悉数飘进垃圾桶,身上所散发的沉默、压抑犹如春后竹笋般破土而出……
“林首长,我想直接递交结婚报告。”
“小九,我知道你迫切的心情,但还是容我劝一句,这种事你最好还是争取一下姜小姐的意见,不然这报告一上交,她若不同意,你自己就成了笑话。”
林首长想让他一步一个脚印得来,这样步履虽缓,但脚踩实地总归是心安。
戚九寒偏执的说:“不用,她不会拒绝。”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林首长败下阵来。
林首长走到办公桌旁边,从抽屉里取出一摞的厚纸,然后抽出一张报告表交给他。
“你心意已定,我不好再劝你什么。”
办公室外风雨狂作,骤雨狂拍,一如他当时的心情,激动、慌乱、欣喜混杂。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姜席夏看到这份报告时的惊喜和无措,她会不会欣喜若狂地抱住自己,告诉他她很愿意……
……
“302的病人该换药了。”
一阵尖锐的声音将她惊醒。
女护士推着药车关上门。
姜席夏在姜母的搀扶下艰难地坐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伤口扯得微微渗出血水。
她满不在乎的解开条纹病服的扣子,在两人的注视下,缓缓地露出因为发炎而溃烂模糊的伤口。
那块以蜗牛速度在恢复的红肉,伴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电视不知怎么打开了,貌似是姜母不小心压到的,而且正好是新闻频道。
女护士给她拆绷带换药,电视机中的主持人声音柔和的说:“近期在安尼肯亚高风险区发现国人的踪迹,但由于强烈的地震和骚乱,导致流落在外的国人受伤无数,其中有维稳部队的人员已经明确的发现伤亡……”
主持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维稳部队……发现伤亡……”姜席夏机械的重复这句话,原本溃烂的伤口疼痛又麻木。
冰凉的药膏抹开匀实地涂在伤口边缘,女护士疑似感受她与平常不同的心情,抬头看,姜席夏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睛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的落。
姜母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抚她激烈的情绪,“小夏,你先别激动,新闻那些咱不能全信,万一这伤亡中没有他呢,对不对。”
姜席夏拼命的摇头,语速迟缓:“现在我不信新闻又能信什么?小九他……”
她突然抓住女护士的手,眼神布满戾气,情绪高涨激动:“他没死是不是?”
女护士被她突如其来的吼吓到。
见状姜母连忙支走女护士。
门哐当一关,姜席夏掩面而泣,她声音低微:“妈……我是不是快要疯了……”
现在她只要听到一丁点关于安尼肯亚的消息,就会失控,控制不住的想要发狂。
姜母同样老泪纵横,边抹泪儿边轻声安慰:“没有,你只是太担心他们了,没事儿的,很快就没事儿了……”
姜席夏在她的轻声安抚下,意识逐渐回笼,精神渐渐清醒许多。
姜母担心她的情况,于是便找戚伊依聊了聊她现在易激动易失眠的情况。
戚伊依正在上班,她听完姜母的话,表情十分凝重,她在电话中说:“姜阿姨,等小夏她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你带着她来我这边看看,我光听的话是不能确定的。”
“好,谢谢你。”
戚伊依把眼泪逼回眼眶,“没事儿。”
这些天一直不让姜席夏接触到网络,她的精神越来越好,她开始不想去看心理医生,但在姜母的再三劝说之下,她才愿意回到临城见一见戚伊依。
自从戚伊依不在鞍城工作以后,她便在临城开了家小型的心理诊所。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和诱导询问,大致已经能够确定姜席夏的病情。
“不算严重。”戚伊依站在休息室和姜母说:“她这段日子的过激行为基本上可以断定是受惊吓过度而造成的,如此想来,可以确定是在那场暴乱中留下的。”
姜母着急地说:“那要怎么治疗?”
戚伊依说:“急性应激障碍也称ASD,这种病时间不长,最快一周缓解,最慢一个月,她刚醒不久,估计需要两周左右缓和。”
姜母听的云里雾里。
“总之她不会往严重的地方走。”戚伊依一句话概括,“你们让她时常保持身心愉快就行,若您还是担心,留我这儿也可以。”
姜母摇头说:“还是不麻烦你了。”
戚伊依不强求:“那有事你带她过来就行,我这一个月基本都呆在这儿。”
……
临城的老家中。
姜席夏收到谭锦筠送来的出版实体书,漆黑光亮的封面,偌大严肃的字体,封面的主景是雪白巍峨的山脉。
谭锦筠谢过姜母端来的热水,转头问她:“这还是样本,总编辑让我拿过来给你过过眼,如果行的话,就按这个出了。”
《他在边境以北》祈安。
姜席夏摩挲着光滑的封面,声音淡下去:“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我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