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回、分享春光(2 / 2)
“啊,等一会吧。”
于是郝芳升炉子火,炖带子鱼。却说中间的老公公石成雨家开饭了,他不上桌吃饭。妻子问:“你还不吃饭呢?”
“我等一会儿,吃点鱼。”
这时郝芳又用炉子作熟了饭,她走来忙去,用侧耳余光领会了中间老爷子美意,但她装作不知道,在想,已经是各过自己的日子了,他们老的小的,为什么还要象眼前花一样干扰。不帮助我们还总算计我们,猪舍借用一下养猪都没答应,认可闲置着,我凭什么什么都该有你的份。给我们立规矩,看我们有好日子过就难受。对那三个儿子家怎么不这样呢?如果说远,那东间的老三石青也住在一个屋檐下呀?这老人快马挨鞭子,分明是在欺负善良孝顺的!
石溪竹回来了。郝芳将饭菜端了上来,石溪竹拿起筷伸向鱼碗,立刻停住了:
“给了中间儿没有?”
“那屋早就吃完了,再说了,这是我娘家的,也是娘家妈爸口食所省,娘家更困难,我爸最好酒肉的人,我爸知道我爱吃带子鱼,也知道我结婚后清苦,还带了孩子奶,也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是注定受屈了。前不久他们作鱼吃,石晓云只挟过一块儿给你一人吃……”
“那我让你吃你还不吃呢?”
“人家不是点了名说是给四哥的吗,我再馋也得要脸啊。”
“那后来石晓云不是走了吗,你还不吃。”
“你以后少给我扯那套啊,我馋了一回还没到嘴呢。”吃过饭,撤下了饭桌,郝芳便铺褥被子,并且摧促石溪竹:“乏了就早点睡呗。”
石溪竹真的就很快睡迷了,他隐约觉得有人在噪闹,并且愈发的清淅起来,这不是梦,是中间儿父母的吵架声,他醒了。
以往郝芳只要做饭,沁出香味,石成雨见儿子不在家时,都要主动去西间拿起就吃,意在郝芳如果是新嫁进家门,不懂家教不会主动孝敬老人,这便是慢慢培养郝芳敬老。如果是不孝,那就别以为分家另过了能省下。石溪竹在家时都会主动给送过来了。他是这么想的:这不只是解馋的事,是教育、训练、立规矩给四儿子家,石溪竹早已训良,重在改造郝芳。不能让他们以为自己过日子了,就有什么自由了,占着什么香香了!
今天石成雨没有等来鱼吃,他预感到,他对最后一个成家的儿子,也失去了控制能力。儿子们都愿意背叛我,不喜欢我的领导,我真的是老无用了。他心情不悦心焦。后悔给四儿子包办了这样有心计,这样一个刁蛮的媳妇。如果是小西湖的那个杨杰,那老实巴交的,就不可能开始给我立规矩,改我家风了,能弄出这样被动局面了。
柳丽媛让他腾窝儿铺被子睡觉:“吃不吃能怎么地。”
“都是你们挤兑人家,越弄越生疏了。”他不腾窝急了找茬儿打柳丽媛!石晓云、石晓波吓得一片哭声:“爸,爸呀,你别打我妈了。”
石溪竹想到父亲惯用拳脚“教育”家人,就生气,冲了过去保卫母亲……
这时只见东间的石青三哥也闯入进来了,只见他一把将爹薅开:“从今以后,你再打我妈,我就打你!”
老太太的花白头发被撕得乱蓬蓬的,石溪竹看见母亲受了一辈子父亲的气,如今儿子们长大了当有责任保护母亲。此见父亲还要上前去打母亲,石溪竹本来是生气父亲的霸道,奋力将父亲抱住推向墙边。才发现父亲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了,身体十分瘦弱憔悴,不由得心生可怜。石溪竹那挟在父亲胸侧有力的双手松软下来:“爸,别总是动不动就出手打架了,都多大岁数了,我们年青人都不打架。有些斗斗斗旧习惯也是要改的。”
俩个妹妹目睹了,俩个成年的哥哥能将不可一世的父亲镇住,认识到从此母亲,已经被默认为石家最高权力了,父亲只是个牌位。石晓波、石晓秋也松了一口气。
夜深大家都躺下了,然而这黑暗中,睡不着的大有人在。如今风烛残年一身病的石成雨,除了选择忍受偷生还能怎么样呢?
西间郝芳也没睡着:这老爷子我是看透了,外场抵不上我爹有能力。他学的知识和天赋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就只能是在家庭内部实施独裁统治、实施镇压、算计人倒是有一肚子水儿。也倒不能说他全是坏水儿,对我不利的当然那就是坏的了……
石溪竹万万不会想到的是,今天哥俩的行为,是彻底的使父亲失去了在家族中的权利。让没有文化的母亲执家,其实就是姐妹五个参议执政了,这使石溪竹后来失去了,接替父亲班从教的机会……
第二天。天一亮村里的广播喇叭就响了起来:“大队服装厂有个通知,作手缝活儿的社员马上来领活来。”
郝芳见公公刚从小队回来,正倒热水吃药,便赶到中间:“爸,你替我看一眼孩子,我去大队取了活儿就回来。”石成雨眉头一拧:
“我没有时间!还得回小队打更看门呢。”
郝芳没办法去东间隔窗往屋里望,见三嫂俊芳还在睡觉,便回来用绳子绑了孩子的腰,另一头绑在炕里面的炕柜腿上,自己跑到大队部院内服装厂。原来每人五条裤子缝纽牵口。郝芳看到放活的杨娟,正和石晓芬二姑姐噪架:“你石晓芬不就是裁剪的呗”!石晓芬生气:
“我靠本事,你靠会舔大队生产主任官太太呀。”
黄仕业主任妻掐腰扭臀地来到石晓芬面前:“没错我就是官太太,跟我对着干,你在这里还能混多久吗”?见郝芳来了,她正耀武扬威呢,竟鸣金收兵悄悄的躲开了。
郝芳一进门正遇见杨娟偷偷地,将一块白布塞进自己的怀里。她还发现那桌案下边捆有一大包袱裤子活,里面还夹着许多大块的裁剪下角布料。这都是的确良的呀,郝芳伸手拉出来,那杨娟忙过来按住:“哎这可不行,是澹台田厂长家的活。”
“我知道了,不就是那个吃低标准时,来的那个封窑门子的侉小子吗,混上了村里的服装厂长了。他当初是看准石家大事已去了,在学校时把石溪竹整得挺很吗。今天可要让他看明白了,石溪竹也是村委会里在编的五个常委之一,有表决权的一员了,是领导澹台田的。他不过是下面的一个企业头子。不服就揭发他几条!也让他知道这老石家的毒性!”
杨娟早就听说郝芳的厉害了,不好惹。她拉了个长音:“你们这支老石家,那可是书香门第的教师之家,是通情达理的一家呀。人家澹台田厂长正在办理交接手续呢。”
“你还少来这套没用的!”郝芳往外推了杨娟一把:“过去你们就这么捧着忽悠着麻醉着老石头,使他严教家人苟且偷生,束缚了精灵强干的儿女们,都任凭了你们摆布!告诉你,石家的家风就从今天起,就从这儿改了。”说着,郝芳手疾眼快将杨娟藏在怀里的白布抽出来一段,又推了回去。
“哎……”杨娟心里明白偷布被发现,她的脸红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郝芳扛起包裹,杨娟为难了,她收巡澹台田的方位,澹台田从黑暗角落的小黑屋里探过头来:“她说得对。”他一挥手示意放行,杨娟心中有了底,心想,我也犯不上得罪不好惹的茬子。于是又从什么暗处抽出一卷碎布,追至车间门口塞进郝芳怀中:
“你一人能拿动吗?”
“能。”
“下回再多的话我帮你送,天天我都给你多留出来,就藏在这个老地方啊。”说着已陪同走出外边,她又将几个缝纫线球揣入郝芳的裤兜里。
郝芳免强抱着手缝活,摇摇晃晃进了石家院,老早就听见孩子的哭声,东间那石青家的俊芳扒窗往外看了一眼,便扭过头来讽刺起老三石青:“你说,我是抱不动,叫你去才拿回五件,你看人家老四,五十件也挡不住哇,这钱挣的!”石青也抻脖往外看了一眼,有些恼羞:
“不行,我去大队问问去。”
石青来到服装厂,便跟厂长澹台田噪起来:“你说不够分,只能每户五件,为什么给石溪竹他们那么多呢?”
“这个,这个这个吗,他是啊,也是村管委会的成员吗,大队干部家属有点干活的照顾,那也不算过份吗哈?”
“大队干部就可以搞特殊吗?”
“这你也不能说是特殊吧,应该说是特殊情况。那不照顾也可以,大队的人员都多加点年工分,你们下边的老百姓能知道,大队人谁的工分给得多了谁的给少了吗,这是村革委会廉政,是多劳多得干了活挣工分。石书记属于误工补工的。”澹台田睥睨石青:“本来以前的团总支书记都是脱产的,轮到了石溪竹,便赶上了变革半脱产,大队有责任为他救业。”
一旁的杨娟撞了澹台田一下,他只是将手向身后摆动两下,石青觉得说的有道理走了。杨娟才告诉厂长:
“如果你要想给他点,我是说一会儿就有一批活儿又下来了。”澹台田扬眉吐气地面对杨娟:
“用不着搭讪他,他没有文化就没有什么毒性,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相反,他回去闹郝芳,就没有精力查我们的毛病了,还会比着向我们争宠,我们才太平。全村人都知道石溪竹媳妇结婚那天搅场的事,这是一个不好惹的女人。”
“是的,她说话能讲出道理来。”
“所以,一会儿,石溪竹媳妇要是能干过来的话,还给她送去些。”
石青回到家里,俊芳见他空着手,便损他:“完蛋地玩仍。”石青忙解释:
“人家是大队干部务工补工。”
却说郝芳这边,进屋放下衣料,再看孩子象被绑住的大青蛙,哭得一塌糊涂。郝芳非常生气,那中间的人就这样了也罢,怎么,孩子这么大的哭声,哭得这么久,东间的,你这当三大娘的俊芳也没听见吗?这世道真是墙倒众人推!郝芳给哭哑的孩子解开了绳索,擦干了脸,一面喂奶一面在想……
石成雨回来吃午饭了。石青来到中间屋里告状,谈及给村里服装厂作手缝活儿的事,石晓云道:“哼,现在都是拼命往个人的腰包里装钱,阎王老子也不好使啦。”石青接话茬儿:
“我才领了五件,别人都五件,就郝芳一人就拿了好几十件。”
石成雨清着嗓进了西间,一付打抱不平的气势,面对郝芳质问:“嗯,你三哥才领回五条,你怎么领来那么多,这分明是不公平的,你能作得完这么多吗,马上给你三嫂俊芳分一半过去。”
“这点活儿一会儿我就作完了。”
“你这到哪儿都横蹦乱踹的,不遵守公共秩序这可不行啊,你这一定是把人家的份儿给抱来了。”
“怎么,有谁说我把他的份儿给抱来啦?我也是付出了代价弄来的,孩子哭成这样,怎么就没人听见了呢?让谁带,谁都没好使,那谁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三弄四的!”老公公稍稍松了点语气:“你挣钱多,那能不红眼吗。对了,有钱借我十块,没有买止痛片的钱了。”
“我也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那服装厂不是昨天开的资吗?”
“是啊,你四女儿石晓云,还是在服装厂车间里的,蹬机器的正式工人呢,那不是更开资了吗。”
“那就借我五元,晓云不是还得攒钱张罗结婚吗”。
“你总是说借,你哪回退还回来过?我还得抚养孩子呢,有谁给过我孩子一块布,一口吃的”。
“不对”,石成雨吸了口气:“大队服装厂的账一定是算错了,你领得怎么这么多,晓云是正式工人,领得钱还比你少了呢?我看过账的,你三百多晓云一百多,人家正式工人还挣不过你做零工手逢活的?很有可能你得拿出一百来,肯定是石晓云的和你弄差了。”郝芳揭示道:
“你觉得是挨着了呀?那么不贴边儿呢?厂内的工人,能和我们厂外作另工手缝活的记一个账上吗!怀疑差,那就去服装厂查。”说着,郝芳掏出钱摊在衣件上:“就给你两块钱够你买二百片止痛片了,够你吃一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