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俘虏(1 / 2)
自林琅跟随沈连卿离去后,王鸭子便带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搜罗的各种稀奇药物以及沈连卿赏的一身豹子皮启程回京了。
申国此次得胜, 实在是险而又险,战后要处理的事务甚多, 即便王鸭子归京也没有引起多大水浪,高殷更没有要立刻接见他的意思,毕竟如今要让燕国尽快上供, 且还要与蜀国的使君商议种种细节, 高殷必然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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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鸭子本就属于暗卫, 在京中并没有正式的官职, 于是带着一堆稀宝轻轻松松地先回了自己在京中的宅子。
一直以来他奔波在外, 身上的银子并不多,宅子也不算大, 仅有两个老仆人伺候,但其实主要伺候的人, 并不是他。
“宁儿。”王鸭子推开房门, 轻轻唤了一声, 室内并无回应。
他了然一笑, 走进去, 微微一侧头听了下声响, 就腋下夹着的一张豹子皮扔了出去,正好裹住躲在阴影里的人,“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这时候天冷用着最好,暖和着呢。”
“啊!”阴影里传来一声尖脆的叫声,又嫩的紧,听的人心里发痒,“这什么鬼东西!”
啪的一声。
又有瓷器碎裂的声音传来,王鸭子弯唇一笑向阴影走去,将被豹皮盖在下面的人抱出来,
道:“怎么,宁儿又想拿花瓶砸我?真是小傻瓜,明明每次都失败的。”
终于,被豹皮盖住的人将自己的脑袋解救出来,一头秀丽黑发,在阴影里,一双眼睛也晶亮清闪,眉眼秀致,是个年约十二三岁的漂亮小姑娘。
她一露头看到王鸭子立刻满面凶相,朝着王鸭子的脸吐了口口水,边大叫着:“你放开我!”
王鸭子毫不在意的模样,抱着少女往里走,语气像是故意带了几分嫌弃:“宁儿,你可真脏。”
“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宁儿!”
王鸭子自顾自地说:“哥哥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就想你什么时候死在外面呢!”
王鸭子将少女抱到床上后,然后才擦了擦自己的脸,对于少女蛮横又愤恨的态度更是视若无睹,他笑着道:“宁儿,喜不喜欢哥哥给你的豹皮,这是端王亲手杀的呢。”
少女哼一声,十分不屑:“什么鬼端王,哪个认得。”
“宁儿不知道?端王可是京中少女的梦中人呢,宁儿若是见了他,说不定也会暗送芳心,”王鸭子十分怜爱的摸了摸少女柔顺的头发,“不过那时哥哥就要寂寞了。”
少女啪的一下打开王鸭子的手,皱着眉毛,道:“你把我关在这里多少年了,别说端王了,皇上我都不知道如今是哪位,若是你说的端王能救我,别说送心了,要了我的命都行。”
王鸭子的眉梢不可抑制的动了动,表情依旧温和,“那宁儿要失望了,他不会回来了呢。”
少女的唇抿成一线,突然背过身去,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王鸭子看着少女的后背半响,低低叹了一声,“好吧。”
他起身离开,临出门时不忘将门关上,就在同时,少女将豹皮狠狠一甩,扔到地上,无声的发泄自己的愤怒,表示反抗与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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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鸭子离开房间后,唤来伺候的老妇人。
老妇人躬身对王鸭子道:“爷,您回来了。”
“嗯,”对其他人,王鸭子的态度就显得疏冷许多,一张脸微沉着,问道:“这些日子宁儿过得如何?”
“姑娘好多了,发病的时候少了许多,有时候还会拉着老奴聊聊,前几日还自己在房里哼曲儿,听调子倒是听不出哪儿的,不过轻快很呢。”老妇人心直口快,也不善察言观色,眼见王鸭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也看不出他的不愉,只是实心的尽善尽详地回答问话。
王鸭子微哼了声,看来他不在的时候,她的确开心的很。
听到这些,他的确不高兴,但这也是他当初挑选老妇人来伺候的原因,他又不是那些达官贵人,他要的是实话,而不是阿谀奉承。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王鸭子拿出一锭银子给老妇人,“省着点花,别都给你那败家儿子。”
老妇人嘿嘿笑了,接过银子感激道:“谢爷赏赐,灶上的饭好了,爷一会儿用饭吧。”
“不必了,我还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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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王鸭子便出门了,他武功甚高,翻墙越林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更别说是进入一个防卫并不算严的府邸了。
他在一棵松树上的枝杈上蹲着,将掌心的石子飞出,打在屋子的窗帷上,夜间砰的一声特别明显,没多久,窗户就打开了。
见到里面的人王鸭子立刻跳了下来,惊到了房间的人,对方沉着厉喝:“什么人!”
“林侍郎,不对,应该叫林尚书,”王鸭子拱了拱手,轻声道:“是安平郡主差我过来的。”王鸭子一边晃了晃手上的玉钗,是林琅从小带着的。
没多久,房门开了。
王鸭子走了进去,林怀瑾神色沉着,观察着王鸭子手上的玉钗,但显然并不完全信任。
王鸭子倒是不在乎,将玉钗递出去,紧接着从怀里拿出一纸书信,“郡主殿下嘱咐一定要将信件送到府上,由于不能声张,实在是惊扰了林尚书。”
林怀瑾看着玉钗确定是林琅之物,神色稍缓,便请道:“壮士辛苦,请坐吧。”
“大人客气,稍后我便要走了。”
“我妹妹她如何了?”
“林尚书放心,郡主一切都好。其他的,郡主想说的大约都在信中写了。”
见到信件时,林怀瑾心中已有了猜测,果然,从端王之位换做他人时,他就应该明白了。
到底是自家妹妹的选择,他自然是祝福的,且端王能做到放弃一切,已能证明对林琅的爱意。
“感谢壮士,若以后有事,尽可来找林某。”
王鸭子要的就是这句话,“放心,在下绝不会和大人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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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王鸭子飞身出府,回到家时,见到家中的奴仆迎上来,有些战战兢兢的,“爷,姑娘有些不开心,您要不要去看看?”
王鸭子并不惊讶,每次回来,她总是要闹一场的,这次没当场发作,也够稀奇了。
他过去时还能听到屋中的老妇人低声劝着:“姑娘,别再砸了,好好的东西都可惜了。”
但没有任何回应。
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里面杂乱的瓷器碎片,还带着饭菜汤水,撒了一地。
听到门声,老妇人紧张的看过来,王鸭子挥挥手让她退下,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终究是无能为力,只能微叹着躬身离开。
从他进去到少女身边,少女始终没有发出一语,因为她正兢兢业业地那碎裂的瓷片划他给她的豹子皮,瓷片太厚,划不开,却也能一点点的刺破,同时也在她的手心印出一道口子,血红的点点滴滴的落在豹皮上,像是在斑点的豹纹上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
王鸭子默默看着少女,等到她划累了,不得不停下喘息时才开口:“宁儿不乖,又摔东西。”
少女仰起头,清白秀丽的左脸颊上有两道血印,大约是手抹上去的,见到王鸭子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你不是说我摔多少你买多少么,这才两年就心疼了啊。”
王鸭子愣了愣,仔细回忆了下才想起来这是他两年前对她说过的话,那时候他刚把她抓来,她暴躁的很,真是一头爱咬人的小豹子,打不过他,只能不是摔东西就骂人,本来这两年脾气已经好不少了,这次又开始发作了。
“哥哥说的话,什么时候都作数的。”王鸭子露出温和的笑来,从怀里拿出伤药,抓住少女的手要为她上药。
少女奋力挣扎了几次却挣不脱,眼看着他一脸温柔的坐到她身边,模样很是心疼的样子。
她觉得恶心,下一刻手上的瓷片一转,就往他的脖颈上刺去,果然,立刻被他捏住,瓷片被拔出,手心也被迫翻上,白色的药粉落到伤口处,立刻血止,效果立现,却也疼的她五官都皱了起来。
“看你还胡闹了不,知道疼了吧。”王鸭子真像是个对妹妹百依百顺又无奈的好哥哥。
可是,他不是她的哥哥。
少女浑身的力道一泄,看着王鸭子生出几分心如死灰的感觉,可偏偏恨他恨得要死,开口问:“外面打仗了,你没去吗?”
“我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贪生怕死,有这么好的功夫都不去保家卫国,胆小鬼!懦夫!”
对于她的控诉,王鸭子并不解释,只是淡淡一笑。
少女盯着他,恶狠狠道:“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怎么就没死呢!”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这次突然发作,他这次出行太久,又战火连绵,她以为自己死在大战之中了,难怪那样高兴,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都唱起曲子了呢。
想到这些,王鸭子的眉头狠狠一抽,缓了缓,抬起头又是温和的笑,“伤口包好了,宁儿别再任性,伤了自己,心疼的可是哥哥。”
少女冷哼:“要是真心疼就好了。”
他捏了捏少女的脸颊,不去看她怨恨的目光,“晚了,快睡吧。”
王鸭子起身出门,看着他依旧如故的样子,少女愤怒的眼睛都红了,于是不管不顾的对他高喊:“你妹妹早死了,你也赶紧去死陪她啊!”
王鸭子身形一顿,下一刻竟站到少女床前,速度快的令人应接不暇,他的脸上不再是面具般的温和笑容,而是整个沉了下来,阴森恐怖到令小儿止啼。
“我说过,永远不要说这些。”王鸭子一只手按在少女的喉上,整个人压了下来。
少女的头被迫磕到床沿,眼角也逼出泪来,心底却有一种异常的宁静。
终于,终于,他不再是那副虚伪恶心的模样了,哪怕只有一会儿,哪怕他这样生气。
“你、你杀了我吧……这样活着,我宁愿死。”她的声音微弱,如同她的生命,只能在他不断寻找稀奇珍药的支撑下,苟延残喘。
她突然痉挛了一下,整个人呼吸不上来,说不出话,无助的发出呃呃声响。
她能感觉到他慌了,耳畔传来他的高声呼唤,遥远的像是在梦中,嘴里蔓延出苦涩的味道,除了这味道,还有一种久违的淡淡酸味,她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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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她发病最危急的时候,尝到了这股味道,那时候,她听到诊病的老大夫说这种药已经存世不多,且价值连城。
老大夫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怜悯,又有一种稀疏平常的意味。
言下之意,便是她活不了多久,那时候,她才八岁。
从那时候,她这样发病还有三次,上一次没有药,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心中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结果却莫名的撑了过来,然后王鸭子就离开了大半年,这次再尝到这股味道,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心中酸涩复杂,她不知道该继续怨恨他,还是感谢他。
不想了,烦得很,闭上眼,又是一场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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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她梦到了她的爹娘。
其实这么些年,她都不太记得爹娘的模样了,剩下的印象只有爹爹很高大,络腮胡须,说话声音也很大,走路一震一震的,别人都叫他鲍长老。
至于她娘,她的印象多了许多,她娘漂亮,眉眼细细,说话轻柔,临睡前,总会给她小声唱曲谣哄她睡觉。
然后,她竟然梦到了从前的事,那天,很少白日回家的爹爹突然回来,手里牵着一个和她一般大的白净女孩儿,爹爹让她陪着女孩儿玩,她很高兴,拿出口袋想一起玩,那女孩儿一脸怯怯,很是害怕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她用了很大的功夫才让她开口跟自己说话。
——我要找我哥哥。
——你哥哥?谁呀?
——王涯。
——不认识,那你叫什么呀?
——王羽宁。
——哦,我叫……
她还没说自己的名字,外面就有人闯进来了,很多人,很多她不认识的男人,她惊吓的呆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身边的王羽宁被人抱走了都不知道,直到她的爹爹赶来,一身的血。
他只来得及将她塞到床下,用她从未听过的轻弱语气道:“别出声。”
然后爹爹走了,外面有刀剑相触的激烈声响,她捂着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她想去找爹爹和娘亲,可又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躲在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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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门被推开,有几个人进来,“王堂主,令妹的事,你请节哀,印长老成为阁主后会为令妹主持公道的。”
“我记得,鲍长老有个女儿。”
“这……的确,不过一直并没发现,有可能是之前趁乱跑了。”
“呵呵,是么。”
说话声突然停顿,她的心脏怦怦乱跳,快的都有些发疼了,紧接着,眼前一亮,光从外面投了进来。
一抬头,是一张年轻秀正的脸,少年露出一个微微血腥的笑,双唇开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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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她就被他喊作宁儿,被他一直关着。
不是没有逃跑过,只是每一次都会被王涯抓回来,没有惩罚,却让她更恨,摔打东西没用,咬他气他更无关痛痒,最后,她长大了些,见了红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第一次哭着抓着他的手,他也懵了,一晚上抱着她哄她,她说她不叫宁儿,然后,他喊了她真正的名字。
第二天,他找来上了年纪的嬷嬷教她事情,然后鬼使神差的,没多久,她色-诱他。
她不想死,更不想一直这么关着,另辟蹊径未必不是一种办法。
可是第一次,他露出一种从没见过的神情,他摸了她的脸,在她的耳边嬉笑道:色_诱男人,要有料啊。
她羞红的耳朵都红了,狠狠咬了他一口,将他赶出门。
后来呢。
之后的事她不太记得了,但从那以后,他总是对她摆出温和又虚伪的笑容,唤她,宁儿。
再也没喊过她的名字。
她恨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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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侧头一看,还是她的房间,地上的碎片和脏污都消失不见,外面天色大亮,已是过夜了。
门被推开,在她紧张的注视下,进来的,是老妇人。
一瞬间,她有点失望,但很快这情绪被她故意盖了过去。
老妇人将药端来,轻声劝着:“姑娘,来喝药吧。”
她没接药,问了句:“他呢?”
老妇人小心的端着汤碗回道:“爷进宫了。”
见她沉默,老妇人开口继续劝着:“姑娘,得喝药啊,为了自己的身子也得喝啊,老奴喂你吧。”
“不用了,”她也不想为难别人,把手一伸,“给我吧。”
老妇人有点犹豫,真怕她把汤药又像昨天一样砸了,最后还是给了,见她真的喝了,这才放心,擦擦她的嘴角,又盖好被子,不禁习惯性的开口絮叨:“这样多好,姑娘别老发脾气,年纪轻轻的,多怒伤脾,对身子也不好,还要喝药,这药可比金子都贵呢。昨天晚上发病,可是把爷吓坏了,一夜没睡,大早上又进宫了,希望爷别出什么差错,皇帝老爷可是会降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