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二十二回 不谎日4(2 / 2)
楚行云以为谢流水写个字条,不过就是写点:娘,我今年跟人灵魂同体了,那人好可恶,一直欺负我,我好惨,惨不忍睹……之类的胡话,不想谢流水却一本正经地提着笔,认真思考。
楚行云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回避一下,不要『乱』看别人写的东西。刚转过身,谢小魂就凑过来,戳了戳他:“可爱的云啊,帮帮我吧!我娘是个文化人,而我才疏学浅,远不及她,每年这个时候想要正经地写点东西,就肚内空空抓耳挠腮,久闻楚侠客文武双全呐,帮我写点素材?我好发挥发挥。”
楚行云闭口不言,江湖里凡是会识字的都可以高赞一声文武双全,他幼时虽在宋家习文,但心不在此,此时左思右想,只想出一句『妇』孺皆知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他随即在心中打了个大叉,不成不成,不能在谢流氓面前掉了势气,须得想个更出风头的句子来……
此时谢流水已将纸笔递过来,楚行云硬着头皮接下,恍然想起梦中为客时,谢团子坐在廊屋里,流水娘在一旁给妹妹念诗经,遂记起诗经中有一则名为凯风,前半段楚行云记不清了,只好拿后半段充数,在纸上随便写道: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劳苦。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刚写完,看一遍,楚行云就后悔了,他只顾出风头,忘了顾忌这句话本意,寒泉水,人饮而甘,黄鸟音,人听而赏,水和鸟尚且有用,母亲辛劳育子,子却不成器,不尽孝,难慰母心。这不正往谢小魂伤口上撒盐吗,实在大不妥,楚行云遂蘸墨,要将它划了。
谢流水赶紧拦住云:“哎哎哎,写好了干嘛划掉,我看看——”
他抢过纸来,端详,一时安静。
楚行云道:“还是划了吧。”
“不。”
谢小魂看了一会,朝云伸手,楚行云将手中笔递过去,眼见谢流水就要往那纸上继续写下去,楚行云好心提醒道:“那里还有一叠纸,你可以另起一张。”
谢流水挑挑眉,不理他,拿着那只半秃了的笔,抚平楚行云写过的这张,在纸上落了端秀的四个字:
凯风怀杏。
谢流水又偏头想了一会,将笔伸进湖里,润了一点杏花水,笔锋饱墨,却是悬而不落,空对纸,顿了好久好久。
久到那墨都要滴下,他才落笔。
唰唰写成后,谢流水毫不芥蒂地拿到楚行云面前,问:“有火折子没?帮我烧了它。”
楚行云接过,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顺带瞧了一眼,一手好字,行云流水,见谢流水没有介意,又按捺不住,多瞧了两眼,只见纸上写道:
葳蕤横翠青阳盛,旖旎流丹绯杏深。
梦里依稀孩提事,胭脂浮雪及第春。
萱堂素手织裘锦,总角膝卧数落花。
披裘神气随父去,游耍尽兴三日归。
门前杏雪遥遥影,慈母翘盼远远迎。
满席羹肴拳拳意,呼儿怜瘦切切音。
奈何不测风云变,如烟红杏似血劫。
自是束发别生死,再无叮咛嘱早归。
十二春秋不知度,三千世界何处栖?
淡红褪白杏如故,物是人非语还休。
南柔凯风拂燕草,西寒游子怀温袄。
游子尚有还乡日,弃子如我无归期。
浚下寒泉凉夏暑,睍睆黄莺悦客颜。
那堪折杏凭吊影,浪子无能慰母心。
楚行云拿着火折子,烧不下去,流水娘若在天有灵,收到这个,怕是不会瞑目了。唯一的儿子在人世间给她写:十二春秋不知度,三千世界何处栖?这叫做娘的如何安心?通常祭日不都说点好吗,比如他自己,每年给父母哥哥祭拜,都说说今年又赚了多少钱,打赢了多少场比赛,伤心难过从来闭口不言,家人面前,报喜不报忧。
楚行云委婉地提了一提,谢流水听罢,笑一笑:“其实人死了,就是死了,烧什么,也都收不到吧。”
“不过是活着的人,聊以慰藉罢了。”
他自说着,忽而拿过楚行云手里的火折子,点燃,将这张纸,连着一支杏,悉数丢进去,看它们在火光里挫骨扬灰……
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时候翻到诗经凯风,然后就排了这个方块阵,写得很拙,呃大家有兴趣随便看看没兴趣就指尖一划,跳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