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没事试你修为干什么?你修为不就那样吗?”陶泽盯了那剑半晌,深吸一口气,“来,再给我试试!老子不信了!”说着话,他用力搓了下手。
孟长青把剑递过去,半炷香后,陶泽擦了把头上的汗,喘着气,“这剑,是真的吗?”
孟长青从他面前捞过剑,“我试过了,根本拔不开。”
陶泽看了眼孟长青,忽然嗤笑了一声,“你们这群人呢,脑子就是不够灵!一遇到事儿,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我的!”他指着那剑,“不就是把剑嘛?又没禁制什么的,放了这么多年,说不定都锈住了!我估计你师父都不一定抽得出来!”
孟长青望着他,嘴角终于抽了下,“你想干什么?”他抱紧了剑,“你别『乱』来!”
放鹿天。
李道玄坐在殿中,看着案上那卷孟长青抄完后整整齐齐叠在他案前的玄武道规,用了点道术,抄了五千遍,看上去却只有薄薄一张纸。他拾起来看了眼,端正清秀的字,无功无过,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和孟长青这个人一样。
孟长青幼年失去了父母,也没有什么朋友,好不容易待在了玄武,养出了一点稍微放肆点的『性』子,骨子里却还是很守规矩,说到底,是个挺有分寸的孩子,别人的滴水之恩,恨不得涌泉相报,被人欺负了,也总是抱着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不会与人太过计较。
如今还算好多了,刚来玄武那一阵子,孟长青不敢跟人说话,每天都待在放鹿天洗衣服,晒衣服,收衣服,叠衣服……乐此不疲。
李道玄望着那一行行道规,心中莫名就开始想这些年的事儿,其实,两人说是师徒,他对孟长青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并不清楚,在他看来,好像一转眼间,当年抓着个馒头的小孩就长大了,偶尔撞见孟长青临考试前在银杏林中一边抱佛脚一边背书,一眼望去,少年人眉清目秀的,莫名有几分“温其如玉”的味道。
谢仲春不是这么说的,他来告状,说孟长青小小年纪歪心思极多,整日里吊儿郎当,一遇事儿便支吾说不出话来,只管往人身后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下的穷酸读书郎,读了两页书便自以为见过世面的那种!
等李道玄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想了有一阵子,外头天都黑了。
山道上,一个总角道童正抱着拂尘往山上走,上了放鹿天,他又去了大殿,抬起小手敲了下门,“孟长青?孟长青!你在吗?!你别躲着!你出来!孟长青你出来!”
大殿中,李道玄看着面前的小道童,听着他憋屈地小声说着话。
原来,这小道童是道学教书的齐先生的徒弟。前些日子,孟长青要抄道规,五千遍道规要多少墨啊!放鹿天上的墨不够,他便去道学的齐先生那儿借,一借再借,借了又借,还要继续借,给齐先生激动的啊!最后一次去借,齐先生喝了点酒,以为他要奋发图强,当即大喜,就差没热泪盈眶了,给了他一堆上好的停溪墨,又『摸』着他的肩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我在玄武教了两百多年书,从没见过你这么好学的徒生!”
结果孟长青借了一大堆墨,就抄了五千多遍道规,齐先生听完后,气得不行,骂了一整天的“死读书!”、“呆头鹅!”,“驴脑子!”又想起自己那堆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停溪墨,气得都没声了,绿着眼睛要孟长青把剩下的墨赶紧还回来!
孟长青当时说“好好好”,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到现在都没还,齐先生今晚喝了点酒,又想起这事儿,气得把六岁的道童撵出门,要他去找孟长青把墨还回来。
于是年仅六岁,刚刚换牙,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道童就提着盏灯走了两个多时辰的山路,来找孟长青要墨。他觉得自己就跟山下那放牛娃似的,可惨了!
小道童交代完原委后,颇为委屈,他也有些怕李道玄,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敢上放鹿天,但是喝醉酒的齐先生着实恐怖,他不敢不来,偷偷阴着告了孟长青一状,他给李道玄行了一礼,没再说话。
李道玄听完原委,对着他道:“先把剩下的墨拿回去,余下的事,我去和齐先生说。”
小道童忙说“是”,一点也不敢造次。
李道玄去了趟孟长青读书的书斋,没看见有墨,略一思索,捏了个诀。
最后两人站在了后山剑池前,小道童看着乌漆抹黑的山洞,心头暗骂孟长青这人心眼坏!把墨藏得这么深,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说不定就是要昧齐先生的墨!那停溪墨是停溪所产,如今制墨的手艺早就失传了,一小块墨放到山下去卖,价值连城呢!小道童想着,抬腿便大步走过那刻着“神庭”二字的金碑,提着灯进去了。
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站在洞『穴』中,他看着刻得铺天盖地的名字,还有地上那撒了一地的纸,愣了。小道童虽年纪小,却极为聪慧,自幼跟在齐先生身边,认识的字不多,但是这山洞里的刻得到处都是的三个字他是认识的。
他拾起地上的一张纸,纸上也全是那三个字,他有些傻眼,这孟长青不要脸了!敢写自己师尊的名讳!齐先生重礼,要是让齐先生知道,要骂他狗血淋头!他忽然一喜,想要赶紧告状,谁让孟长青让他爬了两个多时辰的山!想着他兴奋地把纸举起来,回过头对着李道玄大声地喊:“真人!孟长青写你的名字呢!他居心不良!他冥顽不灵!”小道童用自己能想到的词汇告状,“他……他对您不敬,有非分之想!”
忽然,用错了词却不自知的小道童顿住了,他还举着那张纸,抬头正好看见李道玄的神『色』。
李道玄似乎是愣住了。
满洞『穴』的名字与铺陈了一地的宣纸,微弱的烛光中,那三个字扑面而来,可以想见少年是怎么一个字一个字,亲手把这些东西写上去的。
『药』室中。
孟长青死死抱着白『露』剑对着已经彻底疯了的陶泽道:“你、你别『乱』来了!”
陶泽和上午那副浪『荡』样子全然不一样,现在的他蓬头垢面,脸上还有抹灰,表情颇为狰狞,“我他娘的还不信了!”他翻着手中的《开物》,一双猩红的眼盯着孟长青手中的那把剑,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来。
在这一整天中,陶泽用上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包括用阵法破,借锤子敲,用刀片凿,用油涂抹,倒入『药』水去锈……各种奇怪办法只要是能想到的都试过了,乃至于放入冰水中,借由物受凉而缩小的原理把剑□□这种偏门法子都试了。
白『露』剑光洁赛雪,纹丝不动。
陶泽先疯了。
忽然,他扔掉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孟长青,“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一定有用!”
阿都和孟长青现在都有些怕他,孟长青问他,“什么办法?”
陶泽抹了把脸上的灰,低低吐出四个的字,“回炉重铸。”一抬头,眼中全是狠厉。
孟长青睁大了眼,“你敢!这可是玄武二十四剑之一!回回回炉重铸?你疯了你?”孟长青被他惊得都有些结巴。
陶泽把手中的书一扔,从架上抽出另一本书,“你别怕啊!我跟你说,我跟着隔壁山头的铸剑师学过两个月的铸剑!正好我这儿有炼丹炉,现成的锤子也在!我们开炉铸剑,把这剑铸一遍!老子看它开不开!”
孟长青猛地抱着剑往后退,“陶、陶泽,我想过了,我还是回去自己试试!你这个办法特别好!真的!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先回去试试,要是没用我我我一定回来找你!”
“你不相信我吗?”陶泽已经在鼓捣炼丹炉了,“别怕!我真的会铸剑!”
“我相信你啊!我真的,我就是觉得我……这样,我再回去试试!我自己试试!好吧?”孟长青抱着那剑一步步往后退。
陶泽忽然喝道:“不许走!他娘的老子还不信弄不开它!老子今天一定要弄开这玩意儿!孟长青你站住!”
阿都手里的瓜子都吓掉了。
孟长青拔腿就跑。
陶泽冲了上去,“你跑什么啊?我在帮你啊!孟长青!”
“不不不不,我自己试试,我自己再试试!我觉得你这个办法……”说着他给陶泽示意自己真的还要再试试,手扶上剑柄,“我觉得我可以的!我真的,陶泽我可以抽出来的,我真的……”
下一刻,一声极响的清鸣,白『露』剑骤然被抽出鞘,光芒盛放在手心,有如一泓月光倾泄而出。
围在玄武山脉外的云海忽然一齐奔向『药』室山顶。
天光从来处倾泻而下。
一剑霜寒十四州。
玄武六百里山脉,海上三千二百座仙山,扑簌着落满了银霜。
目瞪口呆的陶泽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孟长青,屋子里静了小一刻,响起一道极轻、极小心的声。
“老子就说,这剑能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