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回 玉龙湖月(2 / 2)
只见白须船家竹篙一撑,画舫离开岸畔,慢悠悠行向湖面,荡开层层涟漪。
桂暮秋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道:“风舟,你奏我唱。”
叶风舟伸手接住,十指捏住孔洞,横放口上,呜呜吹响。宫角宛转悠扬,感心动耳。
桂暮秋轻启樱唇,声如黄莺,长歌曰:“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少顷一曲罢了,白须船家大赞道:“好!好一对才子佳人!老朽泛舟三十余载,从未听过如此之妙音。”
叶风舟端起桌上斟满酒的瓷盅,道:“秋儿,我与你共饮此杯。”
桂暮秋伸出舌蕾,轻轻触了一下温酿,道:“船家,这是甚么酒?”
白须船家手摇木桨,笑道:“老朽先卖个关子,不知公子和夫人能否品尝出来?”
叶风舟饮了一口含在嘴里,闭目略作寻思,睁眼道:“老翁,可乃项曼求道,口饥欲食,仙人辄饮他的流霞琼浆?”
白须船家哈哈大笑,到:“然也,《论衡·道虚》有云:“曼都好道学仙,委家亡去,三年而返。家问其状,曼都曰:去时不能自知,忽见若卧形,有仙人数人,将我上天,离月数里而止。见月上下幽冥,幽冥不知东西。居月之旁,其寒凄怆。口饥欲食,仙人辄饮我以流霞一杯。每饮一杯,数月不饥。不知去几何年月,不知以何为过,忽然若卧,复下至此。”河东号之曰:斥仙。实论者闻之,乃知不然。”
叶风舟钦佩不已,道:“老翁,你那里沽来的这上等佳酿?”
白须船家道:“公子何又必多问,仙源居士曾曰:曾着意斟量过,天下事、无穷尽。贪荣贪富,朝思夕计,空劳方寸。蹑足封王,功名盖世,谁如韩信。更堆金积玉,石崇豪侈,当时望、倾西晋。长乐宫中一叹,又何须累累悬印。坠楼效死,轻车东市,头膏血刃。尤物虚名,於身何补,一齐休问。遇当歌临酒,舒眉展眼,且随缘分。”
桂暮秋连声道:“妙哉、妙哉!遇当歌临酒,舒眉展眼,且随缘分。”
此时湖上画舫翩翩,宫灯朦胧。不时有乐器铮铮,伶人余音缭绕。
叶风舟近半年来皆处于险恶争斗之中,未得半日清闲。于今这般旖旎风光,教他忍不住神清气爽,朗声道:“肃肃鸨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肃肃鸨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肃肃鸨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梁。父母何尝?悠悠苍天,曷其有常?”
桂暮秋幽幽叹了口气,道:“风舟,都是我不好,若余生能与你长相厮守,我再不屑作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叶风舟见女子俏目流波送盼,两片樱唇娇艳欲滴,忍不住凑上去印了一下,道:“希冀天随人愿,你我白首不离。”
桂暮秋从他手中拿过竹笛,含笑悠悠吹响。
叶风舟去年也在这里听他吹过,只是那时素未平生。这时湖面月光倒影摇曳,美人衣袂飘飘,琼浆冉冉升香,自然又是一番光景。忍不住合音唱道:“待卿长发及腰,吾自知晓,万丈柔情,寸寸为卿骄。跨于铮铮铁骑,青锋向卿啸。此意似天永恒,此身为卿消。江南绿柳飞絮,又淹纸伞亭角。不待岁月衰,不痴年华少,策马嘶鞭,只盼卿别恼,九死九生,生生与卿老。”(霖江南《待卿长发及腰》赋)
桂暮秋手持竹笛,接唱道:“待奴长发及腰,君可知晓,千束青丝,缕缕为君凫。立在泛泛渔舟,竹笛报君了,此情似水不涸,此心为君老。江南白堤落雪,又染西湖断桥。不愿春去迟,不嫌秋来早,玉体霜鬓,只等君来讨。三生三世,世世与君好。”(霖江南《待卿长发及腰》赋)
二人依偎一起并肩立在画舫之上,仰望树梢明月。
白须船家道:“公子,是否到玉珠潭走上一遭?”
叶风舟微微颔首,道:“老翁,由你自便。”
画舫在湖面上打了一个转,向远处的玉珠潭划去。
桂暮秋痴痴言道:“若能与你永远这般,那该多好。”
叶风舟轻声道:“秋儿,你把心里话说出来罢。”
桂暮秋沉默良久,方道:“并非我有意与你们为难,实属身不由己,我......”
骤闻有人叫道:“船家,靠岸来、靠岸来。”
白须船家对着岸上高声说道:“客官宽恕则个,这位公子已将老朽的画舫整晚雇下了。”
岸上那人破口大骂,道:“你不靠过来,爷爷一把火烧了你的船舫!”
桂暮秋此时正柔情蜜意、心神俱醉之时,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娇叱道:“那里的肮脏泼才,滚到一边去!”
叶风舟也甚感不快,扭头向岸畔望去。
只见三个身穿府衙戎装,腰悬弯刀的大汉站在那里。为首军官气势汹汹道:“无碍的,也请那小娘子给爷爷吹唱几曲。”
桂暮秋强忍心头恚怒,道:“老翁,靠上岸去。”
白须船家惑然道:“夫人,果真要靠过去么?”
叶风舟笑道:“不妨事,你遵从吩咐便是。”
白须船家旋挥起竹篙在水中一点,缓缓划了过去。
为首那个官兵桀桀笑道:“小娘子,曲唱到不错,今晚陪我们好好玩一玩,爷爷重重有赏!”
只见桂暮秋莲足一顿,嗖地飞射过去,抬手“啪啪”两掌,掴在他的脸上,喝道:“搅扰本姑娘兴致,找死!”
为首军官“噗通”跌坐在地,叫道:“反了、反了!敢打官差,爷爷非教你吃些苦头不可!”
桂暮秋娇躯微晃,“啪啪”又是两掌,道:“肆无忌惮,尔等是谁的手下?”
另两名官兵“呛啷”拔出圆月弯刀,喊道:“定是雁山贼寇,休放走了他们。”
为首军官吼道:“你们缠住他,我去禀报莫大人!”
桂暮秋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看看,莫大人乃何许人也。”
那两名官兵知他武功高强,堵住那里眼睁睁的动也不动。
桂暮秋转身跃到画舫上,笑道:“风舟,如何处置他们?”
叶风舟轻声道:“明日尚有要事去办,不要徒惹是非。”继而对船家道:“老翁,咱们走罢。”
白须船家听了拎起木桨,方想撑船。
左边那名官兵喝道:“宋老二,你私通雁山贼寇,可知乃甚么罪名,不想活命的只管去!”
便听得有人叫道:“莫大人,那对狗男女就在那艘画舫之上,武功高强的很,卑职臆度定是雁山贼寇。”
眨眼间,十余名官兵拥簇着一位头裹方巾,身穿交领右衽、金丝玉带,斜背五尺青峰剑的青年飞奔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