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回 深庭宫月(2 / 2)
司墨玉腕支起下颚,斜着小脑袋,道:“叶公子,其实奴婢......”
叶风舟朗声道:“我并非甚么公子,两位妹妹今后唤我叶大哥罢。”
司音随即施个万福,道:“叶大哥,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
叶风舟哈哈大笑,道:“这就是了,但凡咱们三人一起,便省去这些繁文缛节,郡主怪罪下来我替你们担戴。”
司墨、司音旋齐齐喏道:“多些叶大哥,妹妹谨遵教诲。”
叶风舟饮下一杯酒,道:“司墨,你适才欲说甚么?”
司墨稍作寻思,道:“其实奴婢四人,与郡主皆宛如同胞姐妹。”
叶风舟佯装愠怒的样子,将脸色一沉,道:“司墨,你不该又自称奴婢!”
司墨掩嘴发笑,道:“大哥,妹妹知错了。”
叶风舟微微颔首,惊道:“怎地,还要姓司的丫鬟么?”
司音道:“那两位姐姐虽然都是丫鬟,却不姓司。一个名唤葬弦,一个名唤葬酒。”
叶风舟听了一怔,道:“那二人现在何处,你们郡主也给他们作了一篇词赋么?”
司墨思索片刻,道:“许是奉王爷之命,陪同郡主进宫了。否则听说郡主带回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早就按耐不住闯将进来矣。”
叶风舟道:“秋儿为那二人作得甚么词赋?”
司墨娓娓吟道:“《葬弦》赋曰:半樽红心半樽酸,一眼泪珠一眼天,几声长啸几声叹,多少疯痴多少癫!何人听我笑红尘?我与何人葬断弦,待到野冢青柏耸,谁把桃花种坟前?”(选自霖江南《云心霖雨》文集《痴尘之葬弦》)
司音接着娇声诵道:“《葬酒》赋曰:一窗痴妄一窗光,两行哀思两行伤,百般望断百愁结,千缕青丝千缕霜。我听郎君红尘笑,郎君葬弦两茫茫,待到野冢青柏起,奴饮桃花伴君旁。”(选自霖江南《云心霖雨》文集《痴尘之葬酒》)
叶风舟心想:“秋儿贵为王府郡主,为何词赋均如此凄怆?”
忽听司墨问道:“叶大哥,你欢喜胡乐么?小妹曾向皇宫伶官学过几段,唱给你听罢?”
叶风舟此时醉意微醺,当下点一点头,道:“愿闻妹妹妙音,不胜荣幸。”
司墨高兴的站起来,道:“叶大哥稍候,我取琵琶来。”言毕,飞跑出去。
司音笑道:“叶大哥莫怪,吾等久居深宫无人赏识,于今得遇知音,司墨忍不住便想卖弄一番。”
叶风舟饮下一杯酒,道:“司音,你们都会武功否?”
司音稍作迟疑,道:“既然叶大哥过问,小妹也勿须隐瞒。咱们姐妹四人,都和郡主一起学过几招中看不中用的拳脚。”
叶风舟道:“请问那几位妹妹何门何派,师承何人?”
司音小酌一口清酒,道:“何门何派并不清楚,但全承大日金佛传授。”
叶风舟“咦”了一声,道:“大日金佛?那不是郡主的师傅谷梁飞鹤前辈么?”
司音骇然的看着他,道:“正是,叶大哥见过谷梁飞鹤?”
叶风舟笑道:“何止见过,我且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司音螓首点了点,道:“这也难怪,谷梁师傅为人当称得上光明磊落。”
叶风舟起身提起玉壶,给他斟满青花瓷盅,尔后送到手中,笑问道:“司墨去了大半晌,怎么还未回来,司音妹妹,你也多饮几杯。”
司音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道:“多谢叶大哥。”
二人边高谈阔论,旋觥筹交错畅饮。
窗外禽虫唧唧复唧唧,凉风转去又来。一片月霜洒在地上,淹没了烛光。
司音渐觉眼前恍惚不清,对面男子影影绰绰,便喃喃道:“叶、叶大哥,小妹似乎酒吃多了。”
叶风舟呵呵笑道:“不妨事,不妨事,吃多了你早些安歇。”
司音醉眼迷离,道:“叶大哥乃郡主意中之人,奴婢可不敢懈怠,假如教郡主瞧见,恐怕要连板子一起吃受了。”
叶风舟突然低声问道:“司音妹妹,你可知王府何处设有地牢?”
司音玉掌轻轻拍着额头,俏目眨了一眨,道:“叶大哥,你打探这个作甚?地牢之内污浊不堪,关押的都是些杀人越货的重犯。”
叶风舟不露辞色的道:“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你不想说便作罢。”
司音旋摇摇晃晃又给他倾满青花瓷盅,笑道:“叶大哥发问,小妹怎敢不说,地牢在假山......”
便在这时,丫鬟司墨手捧琵琶跑将进来,惊讶的道:“司音,这才多大一会工夫,叶大哥神色自若,你怎么却吃醉了?”
司音搂住他的腰肢,道:“司墨姐姐,叶大哥他、他不停劝我饮、饮......”
司墨长叹一口气,道:“死丫头,我先送你歇息。”
叶风舟抬手指向右侧寝室,道:“司墨,今晚你二人都寐在这里罢。”
司墨道:“多谢叶大哥,你帮我扶他进去。”
叶风舟展臂抱起司音,道:“十多岁一个姑娘,许是不慎酒力。”
司墨竖抱琵琶,端坐木椅,等他将司音放在软榻上出来,问道:“叶大哥,你想听甚么曲子?”
叶风舟道:“妹妹弹甚么,我便听甚么。”
司墨莞尔一笑,道:“妹妹略通皮毛,别污了叶大哥视听。”说着话纤纤柔荑抬起,露出凝脂皓腕,铮铮拨动琴弦,樱唇轻启,宛如莺啼燕语般唱道:“恨重叠,重叠恨,恨绵绵,恨满晚妆楼;愁积聚,积聚愁,愁切切,愁斟碧玉瓯;懒梳妆,梳妆懒,懒设设,懒爇黄金兽。泪珠弹,弹珠泪,泪汪汪,汪汪不住流;病身躯,身躯病,病恹恹,病在我心头。花见我,我见花,花应憔瘦;月对咱,咱对月,月更害羞;与天说,说与天,天也还愁。”(选自元代刘庭信着作,牌名《水仙子·相思》)
叶风舟一时竟听到神魂荡扬,加之醉意酩酊,不禁想起了《三国志·蜀书·后主传》一个典故:“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而禅喜笑自若。王谓贾充曰:人之无情,乃可至于是乎!虽使诸葛亮在,不能辅之久全,而况姜维邪?充曰:不如是,殿下何由并之。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郤正闻之,求见禅曰:若王后问,宜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陇、蜀,乃心西悲,无日不思’,因闭其目。会王复问,对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语邪!禅惊视曰:诚如尊命。左右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