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凌迟(1 / 2)
锦衣卫如今的行刑老师傅,当初刑部大堂的赵姥姥,提着个小箱子,带着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正在菜市口的行刑台上抬头看着天色。
按照惯例,刑部的行刑官一共三个人,地位最高的是姥姥,其次是大姨二姨,当初赵甲在刑部苦熬了二十年,才坐到了姥姥的位置,干了十年退休,被挖到了锦衣卫当行刑师傅,日子过得算是清闲,但又过了十年,赵甲居然重新站在了东市的行刑台上。
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激动,恍惚的是好像四十年的人生不过是转了一个圈,激动的是...这大概是自己生前的最后一次伟大的表演。
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布告上的消息让他们兴奋异常,金陵稳定下来了,百姓们最喜欢看热闹的天性又被激发出来,而今天的热闹,可能是十年来最大的。
赵甲没有去看这些聚过来大喊大叫的百姓,他只是专注的研究着儿子一件一件拿出的小刀,琢磨着后面的流程,就在这个过程里,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恩师,当初的那个姥姥的话,一个优秀的刽子手,站在行刑台前,眼睛里就不应该再有活人,一切世俗的情绪都应该远去,最后留下的只有身为刽子手的漠然。
经过四十余年的磨炼,从大元就开始做这一行,赵甲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但今天他还是有些发慌,执刑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双手有些微微颤抖。
那双手一看就不像刽子手的手--肌肤白嫩,没有一丝老茧,手指比绣娘还灵巧,指甲剪得极端正,乍一看仿若小孩子的手,仔细盯着仿佛连血丝都能看见。
他的儿子有些木讷,正在将箱子里的行刑工具一件件拿出来,摆在一块红绸上,赵甲将视线转移到自己儿子的脸上,突然开口道:“儿子,咱们爷们,今天就要出名了。”
儿子嗯了一声,显然是有些抗拒。
知道儿子不喜欢研究刑罚,赵甲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感叹了一句自己的一身本事估计就要失传了,当初在刑部大堂,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研究各种各样的刑具,他并不享受折磨犯人,但喜欢用最完美的方式完成刑罚,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被锦衣卫看重,才会被裴大人挖了过来。
刽子手是朝廷法纪的象征,当走上行刑台的那一刻,就不能再有个人情感,所有的刑罚都是为了维护法纪,都是为了震慑百姓,赵甲觉得自己看的很清楚。
起码作为一个行刑的人,他看的很清楚。
处刑台前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大都是生活恢复正常,早起忙碌的贫贱百姓,偶尔也有些穿着好布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人走过,好奇的往这边投过来眼神,赵甲有些遗憾,今日行刑还是有些太仓促了,这场盛大的表演看客可能没有那么多。
昨日晚间,锦衣卫送过来消息,赵甲一夜没怎么睡,在床上翻来覆去,时不时就起身开始磨那些个行刑用的工具,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了一点毛病都没有,可还是怎么也睡不着。
自己的傻儿子倒是睡得香,呼噜声震天响,赵甲叹了口气,傻儿子哟,知不知道今天这事过了,你就是锦衣卫的百户了,咱们爷俩的名头,能在金陵传上好几天,作为卑贱的刽子手,能活到这份上,已经是很不错了。
当初在刑部大堂的时候,可也没有这种机会,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用这样的表演,来给自己的执刑生涯画上一个句号。
此时的处刑台上,并没几个人,除了十几个维持秩序的锦衣番子站在处刑台周围隔开百姓,就只剩下一个面相阴鸷的纪纲坐在监刑的棚子下面,赵甲抬头看了看天色,过去禀报:“大人,时辰差不多了。”
纪纲点了点头,有些好奇:“为何一定要早上才能动手?现在人不多,傍晚时分不更好些?”
赵甲笑道:“处刑也有很多规矩的,这种刑罚,人一定要把那口气留到最后,不能早早的泄了,早上的时候,人最容易能保着那口气,所以行刑时间不宜过了中午。”
纪纲没想到这里面居然有这么多讲究,笑了起来:“依你。”
他转头看着另外一个锦衣卫:“把方孝孺带上来吧,布告别撤,派几匹快马,沿街宣扬。”
他的笑容极为冷冽:“看的人还是太少了,不够!第一场朝会,就拿方孝孺的命,来让整个金陵都看清楚,咱们锦衣卫,出山了!”
……
炎炎夏日,天亮得早,处刑台的前方,随着日头升起,围过来的百姓们被锦衣卫们隔在了外面,远远看去,仿佛一片密密麻麻的树木。
干风刮起一阵阵的的尘土,从百姓们的脸上掠过,有些百姓面皮子发紧,不自觉的抽了抽嘴巴,继续和旁边的人讨论着。
布告上说的不算清楚,但方孝孺和凌迟这两个字眼能联想的东西那可就多了去了,大明开国以来,凌迟虽然有过,但也是好久好久之前了,如今围过来的人里,出生得晚的,许多可能连听都没听过。
自古最喜欢看热闹的还是老百姓,呼朋唤友之下,不断有人挤了过来,而且那几匹出了东市沿着朱雀大街奔驰的快马还在大声宣扬,聚过来的人就更多了。
“方孝孺国之奸佞,为祸朝纲,致使天下四年大乱,宗室至亲刀兵相见,今有圣上旨意,东市凌迟,以儆效尤!”
百姓们纷纷交头接耳,虽然早知道新帝不会放过奸佞榜上的人,但谁也没想到会动手得这般快,这才登基大典的第二天呐,就要把之前的帝师给凌迟了?
是真狠呐。
辰时已到,纪纲抬头看了看天色,想起那些正从四处聚往宫城准备上朝的百官,不由有些想笑,他看向赵甲:“开始吧。”
“是。”赵甲穿着一身黑色处刑服,按照以往的惯例涂了满脸的鸡血,那鸡血现在已经有些干了,结成一块一块的,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配合上他漠然的眼神和情绪,倒是让人心生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