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诀别(1 / 2)
霍去病轻轻压了下手,示意先不妄动,随即朗声道:“少庄主好兴致,不如出了楼阁,与在下下山一叙?”
楼阁二楼的小窗被人打开,妩媚的灯火照出一个人影来,正是小细流庄的少庄主。霍去病眯了眯眼,此人不忙着自暗道下山,反而有自己攀谈,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便是想要破釜沉舟。
“我猜阁下来,是为了她?”少庄主眯了眯眼睛,命人将一个人押到了窗边。
霍去病的眼睛一瞬间瞪圆了,“你怎么又被抓了!”
阿皎没好气道:“这是我想的么!”
被少庄主押到窗边的人,正是阿皎。
霍去病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头,他都要有种阿皎是站在小细流庄那边的错觉了。
“阁下派出的人,的确都是精良勇士,我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此女又抓了回来。”少庄主看着隐隐灯火照亮霍去病的半张脸,得意一笑,伸手划过阿皎的脸侧,“这是我明媒正娶的新妇,小细流庄的女君,阁下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索求她的呢?”
他的手暧昧地在她脸侧流连,阿皎张口去咬,少庄主眼疾手快地撤了手,她齿间狠狠相碰,听得少庄主低低一笑,“实在是个牙尖嘴利的新妇啊。”
这一幕刺痛了霍去病的眼睛,他的手在身侧紧紧攒成拳,勉强压制住声音中的怒意,道:“少庄主这是要与我谈条件?”
“以这女子的性命与你做交易,不知阁下认为如何?”
霍去病看着楼阁之上负手而立的少庄主,将手背在身后,微微一勾,身后的将士得到了这一手势,悄悄向埋伏着的弓弩手打出手势暗语。
这一点却未能躲过居高临下的少庄主的眼,他微微一勾手,身边的死士甩出三枚透骨钉,深深插入了那名军士面前的地上。
霍去病身后的军士纷纷拔出刀来,气氛一时凝滞如同结了冰。
阿皎微微偏头,透过楼阁中的雕栏看见楼下的死士正在努力地撬动一块石碑,似是遇到了阻力,便命之前一同带来的那些百姓过来帮忙,百姓们手上还绑着绳结,妇孺们低泣着,而青壮的男子则被抓去撬动石碑。
而那名被唤做姑姑的侍女怀中正揽着沉眠的柳姬,即便是到了现在,少庄主也不曾丢下他的柳姬。
既然要复活柳姬,他便绝对不会放过她。
那么,他又为何要与霍去病谈条件?
他们在生死关头,撬动的石碑,又会起什么作用?
而这些百姓,在这一触即发的局势内,为何不放走?
楼下纷纷拔刀的声音,死士撬动石碑的声音,还有楼下蜷缩着躲在墙角的那些百姓的低泣声交织在一起,在她的脑中纠缠不休。
脑中有什么霍然划过,像是夏夜里照亮了沉沉黑夜的一道闪电。
她惊叫出声,“霍去病,他们在挖掘地道,不要和他谈条件,等他打开地道入口,送走了他的夫人,他就无所顾忌了!”
“贱妇!”少庄主大怒,一巴掌将阿皎打得偏过头去。此女屡屡坏他计划,早知便应早早将她杀了,也不会惹来这么多的事端!
“你敢动她一根毫毛!”
霍去病勃然大怒,正要张弓,少庄主却将阿皎一把拉过挡在自己面前,“你的手下若敢轻举妄动,第一个死的便会是她!”
霍去病不怒反笑,“少庄主有何条件,不妨说来。”
这时楼下的石碑已经被敲开,连忙有死士上楼来低声回报,“少庄主,地道已挖开!”
少庄主脸上掠过一丝惊喜,点了点头,低声道:“送柳姬下去!我随后就来。”
阿皎离他二人极近,听得清清楚楚,正想开口提醒霍去病,却被少庄主掐住了下颚,她一个吃痛,根本张不开嘴。
“阁下竟是霍去病。”少庄主偏过头来,打量下面的霍去病,语带嘲讽,“霍将军之名,声震西域,我亦有所耳闻,却不知道竟然霍将军也有这般儿女情长的时候,率兵来攻打我庄,竟然只是为了区区一女子?”
“小细流庄抓捕平民,外通匈奴,以武犯禁,多行不义,便是没有阿皎,我亦不会袖手旁观。”霍去病一字一顿道。
“果真?”少庄主像是听见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扬声道,“把他们带出来。”
楼阁的大门敞开,在里面人的驱赶之下,竟然涌出了百十个平民!
他们脚上带着脚镣,手上用草绳绑成一串,像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蚂蚱,哀泣着被驱赶出来,既跑不了,又挣不脱。
“霍将军之语,大义凛然,叫我也心生敬佩,只是若是这百十余人,和这女子,将军只能选一方呢?”少庄主眼底带着残忍的兴奋,声音也不自觉地轻快起来,终于一切又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眼看着下面的霍去病勉强压抑着的怒气,他便觉得身心舒畅,“依我看来,霍将军选什么都不吃亏,若是选了百姓,自然能够收归人心,赚得大义之名,若是选了佳人,那也是称心如意,哈哈哈哈哈哈……”
阿皎心底一凉,看着下面的霍去病。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双眉紧促,一双眸子黑沉得吓人。她见过他两种样子,一是金城中杀伐决断的将军,一是随她打马流浪的少年,将军也好,少年也罢,他总是一副运筹帷幄,从荣不迫的样子,她从未自他的眼中,读出过这样的举棋不定。
举棋不定。
她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是六岁那年,温姑姑抱着她彻夜不眠的那一夜,是郭行在方圆堂内,下跪向师祖求娶文姬的那一刻,是闻人过在长生宗和商道之间左右为难的那一眼,是秋雨淅淅沥沥中,郭行松口让楚离带走她的那一瞬。
她遇见了霍去病,这个人说着不信她,却一次一次地保她,在金城里顶着包容细作的名义保下她,在小月氏去而复返只为了带走她,追随着她在沙漠之中夜奔,为了她被囚在长生宗的牢室里,现在又千里迢迢,冒着风险,借兵攻入小细流庄。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想,她即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化作春水了吧。
只可惜……她从来就不是在二选一的抉择之中,被留下的那一个。
心慢慢地冷下来,却又是出奇的平静。
既然总是被抛下,那么,这一次,便由她来做一次主。
“每个人的命都是命,只可惜自古以来,没有兵不血刃的太平。”
“庄子曾经鼓盆而歌,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看淡生死,是种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