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城中易折(2 / 2)
林凤中未被韦巨源不知所踪困扰,却被敬诚这一句话难住了。起初发现自安喜门东侧头坊丰财坊——明明带有丰与财二字,此坊之中平民之窘迫,连出身并不算高的林凤中都见所未见——就在这样的坊中,寻得了最初十数名身患异骨症之人,详细盘问过后,方知是洛水渔户。
心想既宫中传旨称此为疫病,林凤中便不加顾虑地让兵士、武侯押上这些异骨之人随行。当时实是未经详细考量,只当是丰财坊是自己押宝一押即中。
如此又行两坊,未见任何一名身带异骨之人,事实验证似乎果然如此。
可随着这支执金吾行至北市周边殖业、立行、时邕三坊时,情状发生了些许变化,三坊之中竟陆续收押过百名异骨渔户。
渔户是几经盘查得出的,起初其中有人不愿承认自己的渔户身份,后经同行的户部主事、主簿持户籍名册证验才知,这些如今的渔户,起初是为工匠,而具体为何般工匠,无论如何都不肯多言一句。
至于上刑逼问,林凤中想过却迟迟不敢轻举妄动,别事倒不甚危惧,唯独担心这些人中若有人一旦历经刑罚,生出性命之忧——以眼下对待异骨浮尸的调查,他林凤中和手下的人要是因刑致人死,在大理寺也难逃干系。
不可上刑,招供又不言声,留在原处,一时半会儿还能找见,若是久了,这些朝廷三令五申需找着的人私下跑了,责任又该如何分担?且之前控住的异骨之人又该如何处置,一经考量,还是只能由执金吾押着随行。
待查遍十四坊,这支所谓“押解随行”的异骨者队伍已经扩张至三百余人,林凤中手下执金吾武侯们,已然无法全然控制随行的异骨之人。
所幸最初定下的十四坊已尽数巡查完毕,林凤中便掉转马头往承福门外军帐而来,欲询裴谈一个示下,偏此时遇见敬诚。
“这……敬大将军如此问林某,在下也不得而知,故方才言,待韦相返,再做道理,我二人不必强担此责。”林凤中较之敬诚,多了几分诿罪塞责的狡黠。
但所谓“官高一阶压死人”,敬诚这时不屑地从鼻中哼气,林凤中亦不再多言语一声,只敢旁敲侧击地小心询问,“大将军以为,当如何?”
“我又怎知……”敬诚头痛欲裂,强撑着,他想的并非只是眼下三百余异骨之人如何安置,更深的是一道简易的算经——十四坊中巡查得三百一十四名异骨之人,整座城中百又九坊,若三坊有其一存有患异骨症之人,岂不仍有近五百名还未被查得?
城中虽有百万之众,倘若近千人将死,思至此处,敬诚堂堂大唐将军,也不寒而栗,毕竟四处征战,知者定知或因战而死,可如渔翁那般身患疫病之人,今日眼中之物,不知明日能否再次见得。
“逝者必亡于形,生者难免恐于逝。”敬诚低声喃喃自语,望向三百余异骨者,期间还有较渔童年纪更小的小儿,从身边成人腿边害怕地探出头,又很快缩回去,但他手臂、腿边的异骨却在敬诚视线内若隐若现。
但敬诚发现另一处怪异,“如此数量的渔户、工匠之中,竟无一名妇人?”
“大将军这是何意,莫不成妇人亦会同男丁般,往水中、屋上去?”林凤中只当是敬诚说了句玩笑,缓和气氛,硬笑两声。
“我看北岸沿途净是临时搭建的凉亭,一处容十人应当不难,依样再造二十亭,围上粗麻布,按量配给食水,应当可安度三日。”
敬诚才说完,又加上一句,“三日,韦相如何也该回了吧?”
林凤中不置可否,只吩咐武侯四散去办,此时却发出疑问,“户部几人往何处去了?”
众人一时关注都在大量异骨者身上,至于队尾的一众官吏,未加留意,这时纷纷也好奇起来。
此时的宫中,武三思路过东宫,往东皇城尚书省去,距宣仁门任由百步之遥处,见几人行色匆匆往北面同赶往尚书省,便让身边随行内官叫住几人。
这几人正是忽然离开北岸的数名户部侍郎与书丞,被静德王府内官拦住时,几番推脱想要尽快回到尚书省大院中去。
几经纠缠,武三思缓步赶了上来,几人再不敢妄动,只等静德王发话。
武三思经内官耳语,知是派往东都城中支援韦巨源的户部官吏,便问为何行色仓皇。
几人在静德王前,自然未敢隐瞒分毫,武三思随他们一言一语,面色逐渐沉重,在彻底呈焦眉苦脸状前,怒而转身,朝内官只说了一字“返”,内官不解已在尚书省,将往何处。
“贞观殿!”武三思嗓音低哑,头也不回地阔步返回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