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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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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嘀咕:“平时还总是说桌子纺车就了要换的……”路有贵看了她一眼,她便闭了嘴,过一会儿才道:“再不走,叫那些人拿住了把柄,打坏东西还是小事,娘难道不怕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就把我们骂得下不来台?”

路妈妈闻言,扭捏了一下,便收了眼泪,抱着包袱,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路有贵昨晚上打听到,今日负责押送的是太太一个陪房的儿子,姓安名四奎,与王家有些嫌隙,正是当年太太安氏曾有意将南棋许配过去的那名后生,今年二十有三了,也没有正经差事,不过是带着跑跑腿,递个话,因他嘴巴伶俐,又会奉承,太太反倒觉得他能干,时常交待他办些不方便叫侯府仆役插手的事。

这安四奎性情有些狂妄,又吃酒赌钱无所不沾,除了与他臭味相投的几个狐朋狗友或是底下巴结讨好的人,别人都远着他的。自从南棋拒了亲事,又嫁了别人,他便认定了王家人瞧他不起,故而深恨王家。安氏本来只是要将春瑛和十儿两个丫头撵走。吴家媳妇等人进言搬走了路加夫妻,这安四奎却把十儿一家子都弄走了,若不是安氏顾虑到儿子的面子,只怕其他姓王的都要吃挂落。

春瑛一行远远便看到王家院门口围了一圈人,正觉得疑惑,走得近了,才发现路面上散了一地的包袱箱子,里头的女子衣裙与梳妆用具都露出来了。一个后生带着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丁,抓着根棍子戳戳翻翻的,见到有值钱东西便一边骂一边往自己身上揣,偶然有人拎起一件小衣,还猥琐地闻一闻,嬉笑着挤眉弄眼。邻近的院门里头,隐隐传出女孩子哭泣的声音,还有妇人咒骂的话。

围观的人都指指点点,却又敢怒不敢言。

春瑛心中又惊又怒,忙拉住了父母,不让它们靠过去。路妈妈气愤地道:“这是做什么?!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的!”路有贵沉着脸色,拉住旁边满面气愤的一个王家人问:“管事们都到哪里去了?!那人做这种缺德事,就没人来管管?!”

那王家人愤道:“人都死光了!有谁来管?!等着瞧吧,三少爷回来了,我们必是要上告的!这简直就是打三少爷的脸!”

围观的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嚎哭,将众人都吓了一跳,顾着声音望去,原来是十儿的爷爷出来了。只见他一边嚎一边叫道:“太爷!太爷!你怎么去得这样早啊!瞧如今这府里都是什么人在当家!几辈子的老子死的死,卖的卖,剩下的几个都要往那见不到人的地方去了!倒是那些外姓的奴才,下做黑心秧子,也不知道仗了谁的势,讨了谁的好,便敢在您的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太爷呀,您的政经孙子,都叫人爬到头上去了啊!”嚎完了,又哭起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身上又不好,还要为这些黑心秧子生气。老太太,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呀!”

这位王大爷,原是夜里打更的,干了几十年,有一把好嗓子,放开了嚎,便嚷得街头街尾都听到了,人人都围过来看热闹,私下议论不已。

那安四奎见状,气得一扬棍子:“老不死的!你是嫌命长了是不是?!当心我一棍子下去,就叫你去见阎罗王!”

王大爷却一把躲过身边某位围观群众手中的扫帚,将他的棍子挡了回去,吹胡子瞪眼地道:“你这臭小子,也敢在你王爷爷面前拿大?!你王爷爷侍候太爷的时候,连如今的侯爷都要客客气气地跟我说话,你是哪个台面上的人物?就敢朝我舞刀弄棒的?!”

安四奎气得抬手就要打人,被十儿的父亲和叔叔联手拦了下来,后者又劝父亲:“爹消消气,您年纪大了,犯不着跟这种小人治气。自有人教训他。”前者冷笑地指着安四奎道:“我知道你老子娘是太太的陪房,但你也别把事情做绝了!日后如何,谁也说不得准!指不定过几个月,我们家又起来了。你老子也曾来我们家吃过酒,你做小辈的,还是有点礼数的好!”

安四奎嗤笑:“你们这帮人就别做梦了!我告诉你!但凡有我一日,便绝不容你们有出头之日!”然后不屑地瞥了院门内一眼,笑容里便带了八分轻佻:“算把你闺女脱光了送到我面前,我也不稀罕!”

春瑛听得义愤填膺,这家伙以为他是谁?!

十儿在院里听见,也收了哭声,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配!”

安四奎撇嘴道:“你算什么天鹅肉?别做梦了!还以为三少爷会救你不成?他若是真想救你,这会子也不会躲起来了。”

十儿猛地冲出来朝他啐了一口,冷笑道:“别在这里挑播离间了,我早打听过,三少爷昨儿去了靖王府,还没回来呢!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别把自己当成是宝贝!你难道还能跟三少爷比?!”

“死丫头,还嘴硬?!”安四奎磨牙,“我告诉你,我可是太太的人!你不过是三少爷跟前一个小丫头,难道三少爷还会为了你违太太的意?!”十儿一愣,那安四奎打量她几眼,不怀好意地笑笑,便要伸手摸上来:“我劝你,还是乖乖的……”

春瑛###,将包袱塞给母亲,手里拿着把青油伞,便上前将那安四奎挡开,冷冷地道:“安小哥,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你能混说的?!”

安四奎冷不防被人插了一扛,有些恼怒,见又是个年轻丫头,便轻挑地笑笑:“爷怎么不能说了?你是谁家的闺女?瞧着倒比王家丫头还水灵些。”伸手又要摸过来。

春瑛再依伞挡开,柳眉竖起:“照你这么说,难道太太还下令要你当街打翻人家的箱笼包袱,打人骂人,调戏三少爷的丫头不成?!你果真这么说了,就该打嘴了!太太是什么人?堂堂庆国侯夫人!怎会命人做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分明是你假借太太的名头,古意在这里胡作非为,被败坏太太的名声!”说罢扫了四周一眼,“总管大人在哪里?!各位管事在哪里?!当家主母的名声都快被毁尽了,怎的还没人出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安四奎恼羞成怒,发狠道:“死丫头,你找死是不是?!”

“还不知道是谁在找死呢!”春瑛冷哼,“你也不睁开你的狗眼仔细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当这后街上住的,就只有家生子儿么?!李氏族中各支各房的爷们奶奶们还在呢!你大清早地在这里闹事,可有把李是一族放在眼里?!”

“呸!什么李氏一族?!跟我什么相干!”安四奎一时骂顺口了,也没留意春瑛说的是什么,却有人听不下去了,扬声道:“你自己做了李家的奴才,却连自己的主子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么?!”又有旁人嗤笑:“你说错了,他原是安家的奴才,跟咱们李家可不相干!”“既与李家不相干,他在这里耍什么威风呢?我们李家的奴才,是随便让人糟蹋的么?!”

诸如此类,种种非议之声,此起彼伏,听得安四奎满腹怒火,与那些人对骂起来。路有贵挤过来跟王家人打招呼,春瑛便握住了十儿的手,十儿才受了委屈,眼圈儿还在发红,却已不再生气了,只拿看死人的眼光瞥安四奎。

“都在这里闹什么?!”人群外围传来一阵怒吼,众人忙让开通道,一个五六十岁管事模样的老人背着手,十分有气势地走了进来,春瑛认得他是东府的徐总管,与十儿对视一眼,齐齐地施了一礼,口称“徐总管好”。王大爷颤幽幽地走过去作揖。

徐总管忙扶住他,和气地安抚了几句,才冷冷地转回头,盯着安四奎:“既是大太太吩咐你办事,老实办就是了,搞这许多花样做甚?!倒闹得人人皆知,害得你家太太的名声都坏了!”

安四奎知道他身份,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漫不经心地道:“徐老爷子,这是我们侯府的家务事儿,您是东府的大总管,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徐总管不怒反笑:“你老子到我跟前,还要做揖问好呢,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口气跟我说话?!”

安四奎撇开头:“得了!您老就别摆总管架子了,你家主子不在家,你这个总馆就该夹紧尾巴做人,免得得罪了一族里的主子,到头来,什么脸面都没了!”

徐总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听起来倒像是我主子在教训我……”说罢脸色一变。“什么东西!李家的事,几时轮到你姓安的插手了?!别拿亲戚二字压我!前几年我们老爷太太在京里时,安家太太巴巴儿地上门来说了一车子的话,却是想问我们太太借五百两银子过年!说好中秋前还上,如今过了三个中秋,还不见影子呢!偏上个月,安太太又来了,在堂上跟我打了半天的官司,却只是为了讨几两燕窝吃!我真不知那是哪门子的亲家太太!您太太怎的就不理一理?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助一助也没什么要紧,何苦叫人看了笑话?!想那范家的老太太、太太、奶奶们,每年打发人上经送年礼、节礼,可是从来就没漏过我们东府!这才是大家风范呢!你要是不争气,拿原话报给你太太去,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罚我!”

安四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听得周围众人的低笑声,更加羞恼了。徐总管也不理他,迳自回头盯着春瑛和十儿看了几眼,又问春瑛:“你是哪家的闺女?姓路还是姓王?”

春瑛答道:“我是路家的,路春瑛。”顿了顿,又福了一礼:“多谢徐总管助言。”

徐总管摆摆手,又朝路有贵笑笑:“你倒是个有福气的,这闺女不是个随意让人欺负的,将来想必有她的造化。”

路有贵笑了笑,作揖道:“不敢,只盼着她这辈子平安就是了,我还怕她脾气太大了呢。”

徐总管笑了,转头安慰了王家人几句话,便招手叫了个小厮来:“小堂,你跟着王路两家人上路,到了庄上,看着他们安顿好了,再回来。若是有人欺负他们,计回来告诉我。”

安四奎凉凉地在后面道:“告诉了你,你又能怎么样?”

徐总管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敢跟一族里的主子作对,难道还办不了你?前儿你赌钱输了一百两银子,欠条可是在我们府里呢,若是我送到侯爷跟前,不知侯爷怎么说?”

安四奎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打着太太的名头,的确可以在府里横行,但侯爷一发话,太太说什么都不敢吭声的。咬咬牙,他恨恨地骂手下的家丁:“傻愣着干什么?!多早晚了?!再不启程就来不及了!”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又被他骂了几句,才行动起来。王家人飞快地拾起行李整理好,又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架旧马车,扶王大爷坐了一辆,又让女眷坐了另一辆。整个过程非常迅速俐落。徐总管笑着点头:“果然不愧是王家人。”拍了小旁一记,才施施然地去了。小堂看了安四奎一眼,笑着问:“安爷,您不走么?”安四奎暗暗磨牙,大声哄走了围观的人群,才一挥手,示意出发。

马车慢慢地走着,春瑛掀起帘子四处张望,疑惑胡飞怎么没来?心里忽地一跳,又觉得脸上发热,突然听到十儿在旁边道:“那徐总管可真威风!可惜了,他为什么不是咱们侯府的总管?”

春瑛心中一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春瑛一行人被发配的目的地是位于大兴的庄子。离京城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路,半天便到了。

庄子不大,只有十来顷地,三四十户佃农,主要种植的不是粮食,而是桑树,另外还有几十亩地种些粳米以供侯府日常食用,几亩瓜菜则是庄里的人自行消化了。除外之外,庄里还有个池糖,每年养些鱼,到了秋冬季节,便腌成鱼干进上。

在侯府所拥有的田庄中,这里既不是最富庶的,也不是最大的,人口少,出产的东西除了桑葚便没什么特别的了。卢大主理的西山庄子以及木管事打理的顺义庄子,出产的粮食、瓜菜与各色鲜花乾果更多,而新鲜水果、鱼虾等则事南边庄子专船运过来的,因此侯府中人常提起的都是这几处,这个大兴庄子,出产的鱼乾,不过是给府中仆役的伙食添一道菜罢了。

春瑛进了庄子,一下车,便把周围打量了个遍,发现这里的佃户和管工无论穿载都跟城里没法比,自己一家身上穿的是旧年家里还穷时做的夹袄,跟前来接管的管工们一比,居然也不差什么,便知道这里是个穷地方了。她悄声跟十儿嘀咕:“我原以为会到河间府的庄子去呢,怎得从没听说过这里?”十儿压低声音回答:“河间的庄子热闹,这里又穷又偏僻,老太太和太太都不喜欢吃桑葚,因此这里产的果子,不过是拿到外面去卖罢了。一年里除了府里熬粥会用上这里的粳米,就没人提起这庄里的人了。我倒是觉得太太不安好心呢!”

春瑛心下一沉,再看一眼四周低矮破败的房屋,便觉得自己前景黯淡。如果侯府里没人提起这个庄子,也没人关注庄子上的人,她要怎么回城里去?不过,如果这里的管事有权利放人脱籍,倒是件好事。

但管事一出来跟安四奎接洽,春瑛便知道麻烦了。安四奎冲那人叫“表姨爹”,亲热得什么似的,嘴巴甜得像是淌了蜜,跟先前在侯府后街耍泼时简直判若两人。他不停地在那管事面前说路王俩人的坏话,还着重指出一家姓王,而另一家也不受太太待见的事实。看那“表姨爹”的脸色,显然也是信了。路王俩家人互对视几眼,都在微微冷笑。

小堂自打到了庄子,便很有兴致地逛了一圈,回来见那安四奎还在说话,便道:“安爷,什么话这么要紧,非要一口气说完?人都饿死了,先吃饭吧!”又朝那管事笑笑:“这位是曹管事吧?我是东府徐爷爷手下跑腿的,今儿还是头一回上这里玩儿,庄上都有什么什么新鲜去处,你跟我说说如何?”

那曹管事原本还听得不耐烦,直到他说自己是东府总管的人,便倏地变了脸色,忙问:“徐总管可是有什么吩咐?”“也没什么吩咐啊。”小堂笑笑,“只是这位王大爷,与徐爷爷可是几十年的好相○

侯府的家生子全都是老相识!然而小堂这话一出,那曹总管看像王路俩家的目光就变了,换了笑脸招呼:”既如此,就到我家里用了午饭吧?大家来得急,房屋床铺都还没收拾下呢。“安四奎在旁边傻了眼,伸手去拉他的”表姨爹“,人家却不搭理他,只顾着请小堂先行,又过来亲自搀扶王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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