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分粮(四)(2 / 2)
回应桓景的是一片寂静,但这寂静中酝酿的是思考,是觉醒。十二天前,他们为粮食到来兴奋不已,可后来就有了坞堡主私吞粮草的传言。虽然群情激愤,但他们只知道坞主老爷们一贯如此,早就习以为常,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桓景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习以为常“。
“谯城与城父的诸般差别,是有一个原因的。
“不是因为谯城的百姓更加勤劳,而你们更加懒惰;也不是因为你们的内史是什么大天才。
“一切的原因,只在于一点,内史直接治下的百姓,都是自由身;而你们,则是许家的家奴!”
台下的佃户与部曲交头接耳起来。连许览手下的家丁都收起了矛尖,不住的回望身后的许览。
从曾祖父辈开始,曹操编制部曲的时候,这些人就生活在部曲制之下,后来司马炎的占田制更让这些部曲都成了土地上的佃客,几乎可以算作奴隶。
从前曾祖父辈是许褚的部曲,而现在的他们则是许褚孙子和曾孙的家丁。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们束缚在许家的土地上,是许家的一部分。
“哼,胡说八道!”许综跪在地上冷笑道:“我祖父、父亲在战场上数代拼死征战换来的家产,我一生恩泽一方,岂是你一句话就能否定的?生是许家的人,死了也应当做许家的鬼,这一切都是命数!更何况,如果没有许家的经营,这些人又去哪里谋生呢?”
桓景不回头,面向大众:
“听见了吗?你们的主人说,你们是许家的人。但在我看来,你们只是人,生来就是可以自由行动的。
“当女娲造人之初,哪里有许家,哪里有士人,哪里又有佃客呢?如果没有许家,你们自己难道不会耕种吗?你们只是没有田地罢了。”
一边是主人在强调家世,强调祖上的功勋;另一边则是谯地主官在说一些半通不通的道理。台下的民众不置可否:他们只知道自己肚中饥饿,但如果夺取许家的田地和粮食,又有些过于离经叛道。
摩肩接踵的人群陷入了争辩:
“但田产都是许家的,如果我们夺过来,岂不是忘恩负义?”
“是啊!身为谯国主官,怎么可以说这种无父无君的大话?”
“我不知道什么许家,也不懂什么自由,只知道自己饿得慌!”
“放肆,没有许家的经营,你这贱种连糠都吃不上。”
“但我只想吃东西了,哪怕泥土都可以。何况桓家不一样可以经营么?或许比许家还要好些?”
桓景望着人群,不说话。他知道,这些简单的道理,即使是后世之人也未必能时时明白,何况这些不识字的佃客呢?没有地主,农民就要受穷;没有XXX,员工就没法做事;这些论断在后世也并不鲜见,还不乏有各种“学识渊博”的正人君子背书。
后世受过教育的人都要费一番力气才能弄清的道理,肯定还得让他们好好消化消化,不求他们弄懂、认同,但求有些印象,播下一点种子。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最在乎的还是吃饱肚子。但那些大道理也当伴随着这一次的记忆,深深地印入佃户与部曲的脑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