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谯城危局(一)(2 / 2)
祖约见他一脸惊讶,以为是惊喜失声,心想,这下事情应该成了。他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卷帛书,在卞壸面前缓缓展开,朗声说道。
“鄙人奉琅琊王手谕,前来为豫州百官加官进爵。琅琊王承制江东,见手谕如见诏书:”
原来虽然秦王司马邺早已登基,但长安才刚刚撤围,消息还未及传至豫州,所以琅琊王尚有承制之责。他的手谕也如诏书一般。
“永嘉以来,天下纷扰,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此诚国家存亡之时也。中原世家南下如泥沙,唯桓景起义兵于谯,俨然砥柱,此仲尼所谓岁寒知松柏耳……”
手谕显然是其他人——大概是个名士——起草的,开篇就是一通歌功颂德,接着又是一番长篇大论,放在往常,卞壸怕是又要当做耳边风。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只能强支着身体,不放过每一个字。
这手谕另有蹊跷,当初是庾亮起草,透过郑阿春,绕开了从事中郎们递给琅琊王的,说是侨姓士人集体的意思。其中长篇大论,多是称颂祖逖、桓景在中原的功绩,又以大篇幅给桓景、祖逖加官,唯独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提出在加封桓景去司州之后,会顺带免去桓景在豫州的原有官职。
琅琊王当初甚至没有注意到这行字,而祖约重新念的时候,却将这行字重重地念了出来:
“曩者桓景在谯颇多事务,今地跨两州,恐不能专任。今既升景为司州刺史,则豫州之事,亦需另委他人。”
“等等”,卞壸打断了祖约:“你说‘另委他人’?”
“没错。桓司马若是迁任司州刺史,那么豫州的事务很难兼顾了,我看谯城乃至豫州之政务,当下尽由足下打理,豫州刺史之位,非足下而谁?”
“足下这是在说笑了,不才智穷力孤,如何担得大任?”
卞壸一边强作笑颜,一边思量这些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看这群人的架势,事事必提琅琊王,似乎也是带着琅琊王的手谕。可具体措施,却偏向侨姓士族,似乎是为士族而来。而且上来就要推自己做一州之刺史,未免也过于唐突了。
最重要的事情是,若是推自己做豫州刺史,对这些人有什么好处呢?
琅琊王、侨姓、自己,等等,他突然想清楚了。
祖约见卞壸尚且一副笑颜,还以为他对桓景并无忠诚,心想这不过是推让罢了。于是轻蔑地回头瞟了一眼戴渊,继续朗声夸赞卞壸道:
“眼下时局紧迫,咱们就不必玩什么三辞三让的把戏了。足下治理豫州殚精竭虑,想必也希望建功立业,一个小小长史能抵得什么用,大丈夫就要做一州之主!那么若是等到桓景回来,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卞壸心跳加速,有些面红耳赤,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出一句:
“此事重大,不是公开可以商量的,若是闲杂听见了,必然节外生枝。先生的粮草鄙人今日先收下了,最近两天事务繁多,三日之后,请君来我府上一叙,可乎?毕竟衙门耳杂。”
“那是自然,粮草请君任意使用,明日再来府上。”
说罢,祖约以为得计,引身旁两人再作一揖,出衙门自往码头上指挥江东来的船队去了。
望着远去的三人,卞壸一抹额头,这才发觉,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骗人。待到确认三人完全走远后,他将门房唤至身前:
“你快去让邓岳回谯城,不必多带粮草,只是带足兵器而已。记住,不要走水路,用最快的马去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