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终结（2 / 2）
只见极目远望，露露缇雅身体上方突然干涸了，所有雨水宛如返回大海的川流，汇集到硕大无朋的冰球中，巨大的阴影遮住了半个观众席。
胸毛道：
“你这不是小冰球，你这是颗月亮。”
雨男并不说话，右手下拉，那冰球便掉落下来，并且在下降的时候逐渐缩小，密度变得极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其加速度不是重力导致，而是能力的附属效果，最后，那聚集了整个场馆上方所有雨水的超巨大冰球缩小成直径三米的高速球体，划破空气发出一连串细小的爆裂声，只听得一声极其尖锐的响声，那球已经深深地陷进地下十米，而露露缇雅也已经消失。
十米深的坑中不断散发出凛冽寒气，从上看下去，只有无限的黑暗。
胸毛倒抽一口凉气。
不愧是王城负责肃清的队伍，真的具有屠城级实力。
雨又开始下。
雨男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团长大人，我好像把您的夫人给杀了。”
雨男抬起手，天上的雨滴停止了，汇聚成数百根散发着寒光的青白色冰柱：
“再见了。”
冰柱纷纷落下，覆盖了海尹娜，怪物和爱欧所在的区域。
此时牧师和武器匠人刚刚赶回来，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天空中到处都飘飞着冰锥，像是密集的火力网，让人无处遁形，无法脱身。
“头儿！”
武器匠人发出绝望的大叫声。
牧师闭起了双眼。
海尹娜却做出了令人惊异的举动——张开双臂。
迎接危险，就像迎接一场雨。
“什么？”雨男恼羞成怒。
然而他的冰锥在快要触及到海尹娜的脸颊时，完全粉碎，又重新化为了轻柔的雨。
“怎么回事？”雨男看向胸毛，胸毛摇摇头。
武器匠人摇动牧师的肩膀，牧师睁开眼睛，看见眼前的奇迹：
“冰锥在头儿面前消失了啊！”
“呐呐，刚才说了吧，”
雨男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明白这么一个词——死。
死亡，从来都是自己赋予别人，谁承想今天也会落到自己头上呢？
雨男抬起头，露露缇雅正飘在空中，替代月亮散发出清冷的光：
“你，必须死。”
雨男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几乎要让他跪倒在地俯首称臣。
“大魔法，”
胸毛喊道：
“怎么回事？这种魔法波动？不会吧？”
“露露缇雅·对军流星爆。”
“军事级魔法？”
成千上万残留着火星的陨石从天而降，高温驱散了雨水和阴云，雾，渐渐弥散在夜空中，月亮出来了，宛如薄纱之后欲说还休的美人。
军事级魔法，是指那些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军队的魔法，使用条件非常严苛，而且献祭的内容极为特殊，一般只有诸如精灵族这种大型部族中极少数有天资的人才能学会。
露露缇雅，就是那极少数的精灵。
千万颗陨石降落，纷乱地砸在雨男身上，一开始还能看到雨男的手臂，到后来只剩下手指，再后来只剩下陨石击打陨石发出的响声，最终震耳欲聋的巨响平息，烟云散去，那些陨石聚在一堆儿，自动成为一个坟墓。
胸毛趴在原地，看着眼前散发着余温，赤红的坟墓，嘴唇翕张了几下，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露露缇雅却没有继续攻击他的意思，缓缓地从空中降落，离开了陨石堆。
所有的纷扰都已经结束。
在一望无际的夜空中挂着一轮浅淡的圆月，下面是破败不堪的公馆，半截巨大的藤蔓直指天际，远处寥寥站着几个勇者和一只身受重伤的怪物。
月光给怪物的半边身体染了冷黄的彩。
爱丽丝。
爱丽丝依然控制不住怪物的身体，对于她来说，只要移动身体，外面的怪物就有可能攻击。
牧师和武器匠人朝海尹娜走来，几个人只是默默地站着。最后，牧师打破了空气中的死寂：
“要杀了它么？”
圣桑此时也赶过来：
“少年，按照勇者守则上说的，勇者一定要尽快杀死怪物，不要因为它们曾经是人类就抱有怜悯之心。快点动手吧。现在观众们就在场馆外，怪物死了他们立刻能为你作证，使你成为一级勇者。”
“头儿，快点吧。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屠龙吗？”武器匠人催促道。
海尹娜道：
“在一个小时以前，我还认为一定要杀掉怪物才算是真正的勇者，但是现在有些不同了。我突然想起过往的时候，我和露露缇雅，也曾像爱丽丝一样成为人们眼中的‘怪物’。或许，我们不能再恪守那些陈规了。”
牧师问：
“爱丽丝？”
“就是你们眼前的怪物。也是麻子六口中的小女孩。”
牧师，武器匠人和圣桑倒抽一口凉气。
“那个躺在那儿的骑士……”
牧师道：
“已经知道了，就是爱欧吧。”
“嗯。”
武器匠人摸摸口袋，摸出三枚勋章：
“这也太残酷了。”
“是的，除恶务尽，必须得斩断恶龙！”
“那到底要不要告诉爱欧，头儿？”
“恐怕他会崩溃吧。”牧师眼含柔波。
“呐呐，一定要告诉爱欧啊！”露露缇雅把双臂抬到胸前，“隐瞒有时候也是一种欺骗不是吗？”
“原本爱欧只要杀了怪物就能雪恨，获得内心的安慰。如今你把事实告诉他，让他沉浸在悲伤和矛盾之中，你却以为对他好吗，泽金小姑娘？”圣桑反对。
“然而既然爱丽丝活着，你不能说一定没有出路。”海尹娜微笑道。
圣桑愣了一下，笑了：
“是啊，不能说一定没有出路。”
牧师道：
“我先把爱欧治疗一下，咱们快做决断。”
牧师画下法阵，露露缇雅看了一下，在外边又补充了一点精灵族的复合法阵。牧师咏唱一阵子，武器匠人把勋章一一佩戴在爱欧胸前，将其搬运到法阵上，等待着他的苏醒。
万籁俱寂。
五分钟后，爱欧却仍没有苏醒过来。
“怎么还没治好？”圣桑问。
“他的精神严重受损，精神损伤比较难以医治。”
这时，怪物突然开始暴走，挥洒着粘稠浑浊的鲜血向魔法阵冲来。
“猪儿。”圣桑打一个呼哨。
塔西米亚公共野猪冲过来阻挡，它的身体宛如一道棕黄色的油亮墙壁：
“可恶，这家伙的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
武器匠人说：
“按理说怪物在受重伤时就会进入休整模式啊，现在怎么还在进攻。”
露露缇雅说：
“呐呐，看来不是在进攻哦，小猪，能不能放开它呢？”
“放开？”
“是呐，如果它真要进攻，还有我拦着呢。”
“这……”
“放开吧，”圣桑道，“反正咱们也打不过她。”
于是塔西米亚公共野猪便闪开身位，怪物继续向前奔跑，已经将要踩到魔法阵了。
塔西米亚公共野猪回头冲露露缇雅吼道：
“泽金，快用你无敌的对军流星爆啊！”
然而露露缇雅摇摇头，微笑着一指。塔西米亚公共野猪回过头，看见怪物已然停下，像原先一样跪倒在那里。怪物的整个头部已经消失，似乎连悲喜也一并消失，只是跪在爱欧身边，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露露道：
“果然呐，爱丽丝只是担心爱欧。”
圣桑微张着嘴，似乎略有不甘：
“真不敢相信，也许……怪物，也能被拯救？”
“爱欧醒了！”牧师呼唤大家，众人围上前去。
爱欧看见众人围在周围，又闭了阵眼，然后艰难地坐起来，此时他发现勋章就放在自己胸前，宽然一笑：
“谢谢你们。”
“不用担心，怪物我们也没杀掉呐。”
爱欧立刻撑着地面站起，肋间一道闪电般的疼痛叫他瞬间坐倒在地。
“别勉强自己了，刚才只是给你恢复了精神损伤，你在第一次治愈后又添新伤，所以肋骨的伤和疲劳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消除，否则就不是一个月不能吃饱这么简单了。”
“谢谢你们打算让我亲手了结，请快点治疗吧，牧师，什么样的牺牲我都愿意承受。”
海尹娜说：
“我们不打算让你杀了怪物。”
“什么？”爱欧发出一声猛兽式撕心裂肺的咆哮，“为什么？那是吃掉爱丽丝的怪物呀！”
海尹娜，露露缇雅，牧师，武器匠人面面相觑。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你们不知道隐瞒有时候也是一种欺骗吗？是谁唆使你们的？或者是什么原因使你们丧失了人的良知？你们配当勇者么？”
武器匠人恼怒地说：
“我们勇者团好心帮你，现在还要落埋怨，你知不知道其实……”
“小西塔！”露露缇雅温和地阻拦了武器匠人，然后转过头，金色的瞳孔流露出无限的悲悯，“我们是勇者，小爱欧。没有唆使或是良知丧失一说，我们做出的决定，都是基于一种勇者的直觉。”
爱欧的怒气似乎被柔光化解了，汹涌的波涛化为涓涓细流，缓缓盈在他的眼眶：
“你们的直觉有何用处？我再也无法为爱丽丝报仇了。”
“呐呐，有些事我们不能直接告诉小爱欧呐，你，不妨用眼睛确认一下。”
“什么？”
“带上咱的锦囊，如果你感觉有困扰，打开就是了。”
露露缇雅咏唱几声，变出三个锦囊放在爱欧手上，锦囊上还贴着露露缇雅的自画像。
“这是在开玩笑么？”
正当爱欧说话之际，感觉自己已经身处一个扑朔迷离的隧道之中，直飞向遥远的过往。
几个人围在空荡荡的失效魔法阵旁。
牧师问：
“你还会写锦囊？”
“嘿嘿，我提前用复制体看了一下我写的什么。”
众人呆。
“什么意思？你不写的话，怎么会生成那些锦囊。”
“呐呐，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是我的‘命运’这个能力本质上不具有改变历史的效果，也就是说，所有的故事，早就在暗中被创作完成。‘命运’只是指引人们回归到他们想要到达的道路而已。”
“太神奇了，我无法理解。也就是说，在你没有写锦囊的时候，锦囊就已被写好。”
“是呐！”
武器匠人问：
“那爱欧什么时候会回来？”
“爱欧与爱丽丝在一起的时间，应该有几个月的长度吧？”露露缇雅点着下巴。
“那咱们也要等几个月吗？”
“呐呐，如果我希望的话，可以立即把完成故事的他传送回来，过往的所有时间映射到现在的时间流，都是一个点。”
“那为什么不送他回来呢？”
“呐呐，不太想。”露露缇雅抬头望向月亮，“神似乎想把这个故事，创作得更悠长一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