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040章(1 / 2)
刘辩早就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了,对于这两位极其擅长收买人心的一代英主,并没有丝毫藏着掖着,反而大大方方的让关羽出现在二人面前,毕竟,关羽的忠心比起盖世无双的武道修为,还要更胜三分。
他挥了挥手,屏退黄祖留下的歌姬,注视浑身不自在的曹操和略显拘谨的刘备,一时有些出神。
曾几何时,他第一次见到曹操的时候,几乎忍不住心中的强烈杀意,想要央求最为疼爱自己的母后和舅父杀了这人。
可是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有了一次较为亲密的接触,发现曹操并非奸邪之辈,而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忠于汉室的有志青年,而在后世鲁迅等大文豪也为他平反,公开谈论曹操在真实历史中并不是一个奸臣。
观其一生,曹操直到老死于病榻都没有称帝,倒是刘备和孙权二人相继称帝,再者说了,就以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件事来说,便可以看出曹操的人性。
这条纲领性的战略大计,实际上是沮授为袁绍提出的谏言,而曹操的谋主毛玠,提出了的是奉天子以讨不臣,一个挟字,一个奉字,一句令诸侯,一句讨不臣,便可以看出袁绍曹操二人对于汉室的态度究竟如何。
不难看出真正有反叛之心的是袁氏二兄弟,袁绍早在十八路诸侯讨董的时候,便提出册立幽州刘虞为新君,皇帝都可以随手更换,可见他对汉室是多么的藐视。
而被誉为冢中枯骨的袁术更不要提,直接称帝,间接埋下了汉室灭亡的祸根。
另一方面刘辩还需要曹操牵制坐拥半个中原的袁绍,他好从中牟利,至于现在斩杀袁绍,那是想不不敢想,毕竟,汝南袁氏的名望实力皆在大将军何进之上。
至于称霸蜀中的刘备,刘辩本想趁此机会取了他的人头,转念想到,如果没了刘备的掣肘,孙权极有可能完成鲁肃周瑜二人提出的吞荆州、并蜀中,划江而治,伺机夺取中原的宏伟战略。
每每想到这里,刘辩就没来由的一阵心寒,有了江东、荆州、蜀中等地,再加上孙权这货简直是属王八的,硬生生熬死了曹操的曾孙子,还真有可能让他夺取天下,便打消了杀死刘备的念头。
既然不杀刘备,刘辩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减弱了很多敌意,笑问道:“玄德有什么志向吗?”
生平见到最大的官不过是县令的刘备,喝了几杯青梅醪,渐渐放松了很多,听到刘辩的问话,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一盏茶之后,刘备忽地摸了摸腰间与朴素衣物很不相配的蜀锦丝囊,淳朴的笑道:“亭长。”
029
刘辩和曹操闻言,俱是一惊,一个亭长看似只是大汉职位最低的胥吏,但从刘备口中说出,却高入云端。
只因当年汉高祖刘邦未发迹之前,乃是泗水亭长。
当今天下皇帝昏庸,宦官乱政,公开卖官鬻爵,年俸四百石的官职四百万钱,年俸两千石的官职两千万钱,以至于做官之人尽是一些贪官妄臣,入职州县以后,为了弥补买官的费用,大肆敛财,搜刮民脂民膏。
每逢休沐之日,官吏必定携带一大群家仆前往乡下,不是抢牛,就是抢夺妙龄少女充当私房小妾,甚至公然撕毁一些肥沃田地的地契,充当私产。
下层庶民几乎活不下去了,为了生存,只能卖儿卖女,更有甚者易子相食,析骸以爨,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老百姓如果不是彻底绝望,做父母的怎么会相互交换孩子来吃。
涿郡却又一人例外,那便是刘备的父亲刘弘,涿郡的一个亭长,刘弘在世期间,不仅经常联合村庄三老阻止县衙官吏前来搜刮,还帮助许多乡民夺回了属于自己的耕牛、良田、妻女,使得督亢亭成为当时的一方人间乐土。
时间久了,督亢亭的乡民看待刘弘的目光,便截然不同了,看待其他官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每当见到亭长刘弘,老人是慈祥的,稚童是崇拜的,妙龄少女则是一种羞羞答答。
阡陌乡里之间的孩子,自然把刘备当成了中心,每当小孩子们在一起做游戏,女娃子争先恐后要做他的妻子,男娃子心悦诚服做他的士兵,着实让他开心坏了。
不仅如此,就连村头行为很是古怪的老黄头,每次见了他都是笑呵呵的,更古怪的是他门前栽种的一株果树,不仅只长了三颗柿子一样很大很大的果子,并且从没见三个果子瓜熟蒂落。
不过三个果子卖相极好,红彤彤,圆滚滚,煞是好看可口,村里的孩童无不渴望能够吃上一颗。
说来也怪了,无论村里的孩童用什么办法,都靠近不了果树,总是被老黄头手中没有几根羽毛的扇子,狠狠敲中手掌。
更奇怪的是,别人耗尽各种办法都得不到的红色大果子,老黄头在三月三那天,亲自摘下了三颗交给了他,叮嘱他自己吃一颗,以后给自己的结义兄弟,一人吃一颗。
后来好兄弟陈到想要吃下一颗大红果子,他想都没想,便给了陈到一颗。
说起陈到那可是大有来头,陈到的祖辈历代都是边军的一员,他的祖父曾坐到了五百人的曲长位置,那可是入了品阶的大官,着实让十里八村的孩童羡慕不已。
而他的父亲更是白马将军公孙瓒麾下白马义从的一员,据说比天还大的县令大人,在他父亲入选白马义从之后,都亲自登门拜访,直教十里八村的孩童由羡慕变成了敬畏。
也不知怎的,自幼弓马娴熟的陈到,对谁都不假颜色,唯独对刘备言听计从,甚至有点俯首帖耳的意思。
在刘备的再三追问下,陈到这才吐露出实情,永康二年天下大旱,陈到的祖父战死,父亲年幼,家里的光景几乎到了易子相食的地步。
亭长刘弘得知这个情况,便用家中为数不多的口粮接济他们,险些把自己的饿死,自那以后,陈到的父亲便把刘弘当做生死之交。
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自幼跟在父亲的刘备,可是说是在淳朴乡民崇拜,敬重的目光中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不但以父亲为荣,为榜样,更是立志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所以那些住在皇城高居庙堂的大官,刘备才不想做哩,他只想多踩踩厚实的黄土地,多闻闻麦香果香,至于能不能锦衣玉食,能不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他才不在乎,也没有去想。
只是简单而又朴实的想着:为民做主,嘿嘿,真好。
030
曹操缓缓握住了八面汉剑剑柄,笑眯眯的看向了刘备,嘴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却迸放出一道冷厉之极的寒光,杀意横生。
“嘭!”
陈到掌中长枪狠狠敲了一下木板,砸出一道极其响亮的声音,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刘备,也惊退了曹操的杀意。
“哼!”关羽轻哼一声,轻抚长髯的右手搭在了环首佩刀,左手放开了偃月大刀,眯成一条缝隙的丹凤眼,轻瞥陈到。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杀你无需大刀,一柄小刀足矣。
气势高涨的陈到,这才想到不远处站着一位金刚境大宗师,单是这样也就算了,对方还力压同时得到白帝玺和青帝玺九成气运的关闇,登顶武曲星君榜的天下第一武将关羽、关云长。
伪金刚的气势刚刚迸放而出,便硬生生的掐灭了,额头上沁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后背早已湿透,与朴素的汉服黏在了一起,心底直如坠入了寒潭深渊,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惧席卷全身。
陈到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戾气,猛地狠咬舌尖,一缕鲜红的血线从嘴角缓缓流下,几乎跪下的膝盖,一点一点的伸直,直到笔挺如长枪的站在刘备身后。
“咦。”关羽惊咦一声,倨傲的丹凤眼露出一抹异彩,这一句轻哼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恢弘如大江东去的武道气机,本就气势如虹的他,登顶武曲星君榜第一人,成为天下第一武将之后,胸中气象更是暴涨了三分不止。
别说是区区一个伪金刚的陈到,纵是排名末尾第二十的西川枪王张任,也难能承受住这一道春秋起苍茫的武道气机。
这也是为何身为真武大帝转世的吕布,都不能秒杀同境界超一流猛将,而稍弱一分的关羽,却能成为三国时代唯一一个接二连三秒杀万人敌猛将的原因。
一是关羽胸中气机太过浩荡,摄住了对方的心神,出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愣神,二是关羽的刀足够快,快到春秋数百年不过一刹间。
那丝微乎其微的愣神,在关羽的丹凤眼中和一个时辰没什么区别,敌人等于是伸长脖子愣了一个时辰让关羽砍,他不死谁死。
所以关羽对于陈到险些挣脱气机锁定,异常的惊奇,倨傲的目光扫了一眼朴素的衣物,暗道也是一个在夹缝中求生的寒门庶族,杀意不禁减弱了三分,倨傲道:“看在主公的面子上暂时放你一马,下次再出现僭越的行为,关某定斩不饶。”
刘备正准备低三下四的躬身长揖,为自己的好兄弟求情,看到太子轻轻摆了一下手掌,长出一口浊气,有些拘谨且蹩脚的说道:“刘某,叩...谢...那个啥,太感谢殿下了,回去以后一定请殿下喝半壶黄酷酒......不!一整壶黄酷酒!”
生长于乡野之间的刘备,本想用官话雅言说出一番感谢的言辞,蹩脚的说了半句便说不下去,只能豪气干云的说了一句请君喝上一壶黄酷酒。
不过落在关羽几人耳中,却怎么也豪气不起来,只因这黄酷酒世家子弟从不屑沾染一滴。
黄酷酒是用五谷中最下等的菽豆酿造,成酒的品质最为低劣,不过,后来却在行伍军士之间,乃至世家大族之间掀起了一场黄酷酒风靡大潮。
黄酷酒最劣,却也最烈,深受冠军侯霍去病的喜爱,当年冠军侯北击匈奴三千里,封狼居胥之时,曾畅饮黄酷酒,留下了一首震惊寰宇的大作。
万里黄沙,百万降奴。
豪情万丈的冠军侯霍去病,脚下踩着三十万匈奴头颅摆成的京观,一手持酒,一手剑指苍天,放声大笑:沙场好物黄酷酒,十万甲士血染裳,不负大汉向酒杯,封狼居胥京观旁。
这件事传入九州后,一时间中原的三教九流之人无不弹冠相庆,放声高歌,汉武帝更是在未央宫朝会时,热泪盈眶的狂吼一声:大汉百年豪气,尽归冠军侯!
抒发胸中自高祖白登之围,大汉七代皇帝受尽匈奴侮辱的愤懑。
刘辨和曹操暗呼一声好大的志向,你这是要重现汉武大帝当年的风光,心中消减的杀意,锋芒毕露。
实际上连下里巴人都算不上的刘备,哪里能想到那么多,穷困潦倒的他,即使是最为低劣的黄酷酒都喝不起,更别提什么成为泗水亭长,重现汉武盛世。
在他眼中半壶黄酷酒已是极其了不得了,一整壶黄酷酒已经比天还大了,所以才说出那番话。
刘备见二人死死的盯着自己,以为他们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惊住了,略带拘谨的一笑,饮下了一杯青梅醪,孰不知,这副风轻云淡的表现,更在两人心底惊起了惊涛骇浪。
但曹操心底的惊涛骇浪还没翻腾多久,很快偃旗息鼓了,只因刘辩把目光转向了他,目光虽然平静,却如芒在背,令他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年少之时的曹操是何等风光,那可是京畿响当当的大纨绔,扒过灰、抢过亲、偷看过寡妇洗澡,在京畿的世家子弟中与袁绍、鲍信等人并称为京畿四害。
可纵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在刘辩手上没能撑过半天,便哭爹喊娘的要离开皇宫,至于袁绍、袁术等人更是连一个时辰都撑不过。
以至于后来京畿世家子弟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若是能够在太子手中撑过一天,不仅尊奉为京畿子弟领头羊,更是合力买下胭脂楼的花魁送给他。
没过多久就引起了随着父辈进宫的盛潮,可结果却是不堪入目,基本上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孟德......”曹操听到刘辩的声音,手指猛地一抖,险些摔碎珍贵的青瓷羽觞,讪讪的笑道:“殿下有何事?”
刘辩强忍住笑意,好奇的问道:“孟德有什么志向?”
“呛啷——”曹操心有有一句话,早就不吐不快了,猛地拔出错金镂纹的八面汉剑,却又僵在了原地,微眯的丹凤眼见他没有杀意,收回了冷光,曹操这才感觉身体恢复了活力。
他正了正衣冠,剑指苍穹,高声道:“好男儿当提三尺青峰剑,为大汉清平寰宇,北击乌桓三千里,封狼居胥!”
夕阳下,一具五短男儿,高举一柄更短的长剑,仰天大喝。
在别人看来,有些可笑,在刘辩眼中却高大如天人。
数年,乃至数十年之后的大汉,诸侯之间相互攻讦,导致中原大地生灵涂炭,饿殍遍野,中原四千万大汉子民,只剩下区区几百万人,比起五胡乱华不承多让。
历史不以个人的秉性论英雄,谁能够平息乱世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大汉子民休养生息不至于灭族,谁就是大汉的英雄。
曹操一统中原,斩杀北方乌桓十几万人,谁说奸雄窃汉是为贼,谁道光武之后无英杰!
031
“孟德好气概!”刘辩大笑一声,亲自为他斟满了一杯青梅醪,郑重道:“来,我敬你一杯。”
曹操受宠若惊的双手接过青瓷羽觞,酒杯举过头顶,等刘辩喝完杯中美酒,他才美滋滋的喝完这一杯,偷笑道:要是让袁本初他们知道殿下为我敬酒,估计脸都得气绿了。
心情畅快斐然的曹操,一边恭恭敬敬的为太子殿下斟酒,一边笑眯眯的问道:“殿下今日煮酒论英雄,酒倒是煮了,不过这英雄还没评论。”
“不知在殿下心中谁可称得上英雄二字。”
酒意渐浓,放开了很多的刘备,连忙附和道:“对啊,对啊,殿下心中的种田好手...啊...那个做官的好手都有谁?”
刘辩对于一直装孙子的刘备感到很是好奇,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装的这么像,沉吟了一会儿,平静道:“孟德、玄德说说心中的人选。”
曹操早就等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道烁烁精光,笑眯眯的问道:“袁本初这人,殿下以为如何?”
“呵。”刘辩不屑的冷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黄河中翻起的一道浪花道:“志大才疏,刚愎自用,顶多翻起一朵浪花,想要成就一道翻天覆地的大浪,除非......”
话说一半,刘辩戛然而止,因为有些话他不适合说出口,熟悉乡间俚语的刘备,不禁脱口而出道:“除非祖坟爆炸。”
“哈哈。”“哈哈。”
晚霞流苏的大江之上,忽地爆发了一阵爽朗之极的笑声,刘辩曹操二人对于刘备有这番见识,并不奇怪,敢于做亭长、喝黄酷酒的豪杰,怎么会没有超乎常人的眼光。
而且随着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们二人胸中的杀意潜移默化的消失了,反倒是觉得刘备是一个真人,忍不住想要与他深交,甚至掏心掏肺。
刘辩眉头一挑,深深看了一眼笑容淳朴的青年,凝视他头顶的红色大蟒,眼中的戒备加剧了很多,平静道:“玄德认为谁是英雄。”
刘备认识的大人物不多,一个是先生卢植,一个是同窗好友公孙瓒,卢植身为师尊长辈自然不能妄加揣度,抿了一口酒道:“公孙瓒。”
话音一落,刘辩和曹操又是一惊,没想到刘备的眼光如此之高,瞬间戳中了他们心中很是敬佩的一人。
刘辩站起身来,望向了赤霞流苏的北方,郑重道:“公孙将军没有家族的帮衬,仅凭个人的能力,杀的乌桓闻风丧胆,可以称作一时之良将。”
“但他拒绝油水丰厚的京官,坐镇穷困孤苦的边疆,令北方乌桓不敢靠近中原半步,可以算的上是一代英雄。”
“不错。”曹操提着羊脂玉酒壶,为刘辩填满酒水,严肃道:“牺牲荣华富贵的享受,坚守苦寒之地,只为了能让大汉百姓有一个安稳的生活,公孙将军算得上一位英雄。”
刘备不禁瞪大了眼,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说中了,淳朴的一笑,站起身来道:“听说殿下有两个结义兄弟,应该也是英雄吧。”
心情大好的刘辩,听到这句话,心情更加畅快,暗道当年舅父给自己出的点子真是没白费,不仅戏弄了京畿世家子弟,令他们畏惧如鬼神,更是换来了两位未来站在武道绝颠的义弟。
他一想起那个叼着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二弟,以及半天闷不出来一个屁的三弟,便会不由自主发出一阵开怀大笑。
曹操刘备等人心底顿生一股羡慕之情,心道那两位世家子弟的命是真好,竟然能够得到太子殿下的垂青,与他们结拜为异性兄弟。
虽说有些违背礼法,无法真正结拜,但是宠爱到都有些溺爱太子的皇后娘娘,不顾天下人的非议,直接认下他们为义子,让他们用心辅佐太子。
这件事当即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整个天下为之轰动,清流党人甚至公开谏言皇帝,废除不恪守礼法的皇后娘娘,立王美人为后。
几年前,王美人受宠,汉灵帝早就升起了异样心思,一直苦于没有机会,便把重新册立皇后的念头压在了心底。
认作义子的事情一出,汉灵帝巴不得清流党人越闹越大,以便自己不得已才废立皇后。
可结果呢,王美人被刺杀身亡,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儒,在朝堂之上,被大将军何进狞笑一声轰碎了头颅,溅的满地都是红白之物。
这还不算完,视家人为禁脔的大将军,把那几位大儒的后代子孙以征辟的名义,流放到了西凉、并州这等苦寒之地。
听说董卓和丁原为了巴结大将军,把那些男丁通通编入了死士营,并以最快的速度发动了对游牧民族的征讨,结果悉数死于战场,断子绝孙。
至于那些女眷更是凄惨,没了生活来源,又无法脱离董卓和丁原的控制,只能沦落为军营的流娼,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过王美人的死倒是蹊跷的很,以大将军的脾气,如果真是他杀的,就算不会承认,也不会假惺惺的去调查。
可大将军硬生生发动了整个京兆尹,可谓劳师动众之极,扬言一定要查出凶手,时隔这么多年没能查到,也就不了了之了。
“王美人。”刘辩冷幽幽的笑了一声,平静道:“做下了那件事,只能为我所用了。”
“是啊。”曹操和刘备由衷的感慨了一声,嫉妒的说道:“成为了皇后娘娘的义子,无论才能如何,以后注定会被殿下重用。”
刘辨听到二人嫉妒的话语,哈哈一笑,遥望迤逦流苏的红彤彤天壁,心中阔达之极,拉起二人畅饮起来。
时间飞逝,转眼间三人就着风花雪月,接连饮了三壶青梅醪,脸颊晕红,酒意微醺,心底说不出的畅然阔达。
三人抬起头来,一起望着那滚滚东去的金红粼光,天水交界处浩大的夕阳,怔怔出神。
“叮呤——”
刘辩紫袍玉带间的蓝田美玉相撞,发出一道清脆空灵的声音,惊醒了倚风出尘的三人。
三人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不约而同的会心一笑。
美酒,美景,美人。
时光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定格在了彼此出身不同,心意相同的一瞬间。
以至于多年以后,曹操、刘备临死之际,眼前再次浮现浩浩夕阳下的美酒,美人,呢喃了一句,青梅煮酒几未醺,暖风熏得三人醉。
长笑一声,老死于病榻之上。
032
荆州水师在浩渺黄河上劈波斩浪的前行,水底也有一艘庞大巨舰破水而去,通体由首阳青铜铸造的巨舰内部,同样有三人在喝酒。
鼻青脸肿的庞德公,嬉皮笑脸的看了一眼怒气未消的黄承彦,亲自为他斟酒道:“承彦兄,这次是我不对,这一杯酒算是赔罪了。”
黄承彦瞪了他一眼,按住青瓷羽觞道:“这杯酒可以喝,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哎。”庞德公没来由的叹息一声,示意嫡子庞山民去倒酒,无法拒绝晚辈斟酒的黄承彦,只能任他倒满清冽如山泉的新丰酒道:“听说你得到了杀神白起一生的治军作战心得‘神妙行军法’,这本不下于素书的兵法战策我要了。”
庞德公嘴角一抽,很是心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还没捂热的古朴竹简,咬牙切齿道:“拿去。”
黄承彦轻轻点头,对于庞德公没做过多争辩的态度,颇为满意,示意身边粉雕玉琢的小童子拿走古朴竹简道:“鹿门山有一株五百年何首乌,我也要了。”
“你!”庞德公故作愤怒的大喝一声,脸容闪过极大的不舍,恨恨道:“给你了。”
这一番交涉只是试探而已,黄承彦轻抿一口醇香甘冽的新丰酒,温和的笑道:“这两样勉强弥补关羽之事,接下来该谈正事了。”
本应怒火中烧的庞德公,反倒是心平气和的一口喝干杯中陈年佳酿,抬头看了一眼上方道:“是时候做正事了。”
“嗡嗡”乱震的青铜三足炉鼎,再次悬浮在半空,满是裂痕的炉身,本就如四面漏风的茅屋一般,撑不了几年了。
在塞入一条青龙之后,不堪重负的三足炉鼎当即处在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即使为数不多的白丝拼命修复裂痕,依旧于事无补。
倘若只是这样,庞德公大不了倾家荡产去找阎罗兑换几条青蛇气数,以现在消耗气数的来看,应该可以撑上几年,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寄希望太子殿下在那件事之前,突破到一品四境的金刚境了。
但是世事无常,谁能料到刘辩竟然带走了已成为废物的那人,以至于牵连出两个如龟蛇相绕的大气数之人,正在三足炉鼎边缘游走,寻找着进入三足炉鼎的契机,一旦进入炉鼎之内,结局只有一个,鼎毁人亡。
现在唯一解决的办法,便是强行剥离那两道气数,才能逐步稳定三足炉鼎。
庞德公看了一眼漏刻,见时辰已到,当即脚踩禹步,围绕着三足炉鼎四处游走,口中颂念着大六壬口诀。
一旁的阎罗赫然使出了被誉为‘诸谶紫为尊,经纬垣独绝’的紫微斗数,这可是失传已久的第一谶纬之术,没想到今日竟然在他手中重见天日。
若是在平时,庞德公黄承彦这等天下首屈一指的谶纬大宗师,说什么也要讨教几招,但现在所做的事情关乎大汉数百年的国祚气运,已然顾不上了。
半柱香之后,天地气运已被阎罗搅乱,攻击性最强的兵家大六壬,化作一道锐利如王越掌中剑的玄妙气机,气冲斗牛,硬生生在天地气长河中撕开了一道渺小不可见的岔道口。
一只白色贪狼,仰天长啸。
“就是现在!”黄承彦觉察到白色贪狼的一瞬间,大喝一声,手指缭绕气机命数,掐成一组玄之又玄的六爻纳甲秘印:“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这时,正上方醉醺醺的刘备,陡然惊醒,依稀之间再次看到了那条口衔玉玺的红色大蟒。
碰见刘辩之后连续吃瘪的红色大蟒,精神大振,兴奋无比的狂吼一声,直冲天际,来到了一条流转着无数人影的天地气运边缘。
就在同一瞬间,白色贪狼极其贪婪的低吠了一声,竭力挣天地气数的束缚,露出了一个硕大的头颅,欲要一口吞下红色大蟒,壮大自身。
千钧一发之际,黄承彦温润如玉的脸容,当即变作叱目金刚,怒吼道:“三奇加会,刑囚夹印。”
紫微斗数在上,大六壬在中,六爻纳甲在下,暗合化禄、化权、化科三化曜,交会于命宫三方四正,形成了格局最正的天地大格局。
三化星坐守刘备的本命宫,本就奇佳的运气,如大虬化蛟暴涨了十倍不止。
气运岔道口的白色贪狼,还没张开足以吞食天地的巨口,交织着无数因果命数,犹如一团乱麻的气运洪流中,冷不丁的冲过来一条庞大的黑色大蟒。
黑色大蟒在数之不尽的气数中,显然属于佼佼者的存在,习惯了横行无忌,看到同样站在天地气数顶颠的白色贪狼挡在前方,仍旧是横冲直撞的奔了过去。
没有一点防备的白色贪狼,当即被撞翻在地,就在它诧异虚无缥缈的天地气运中,怎么会有地面之时,土黄色地面骤然颤动了一下,原来这里躺着一只黄色霸下。
黄色霸下以为白色贪狼在袭击自己,兽吼一声,猛地向上一窜,顶飞了白色贪狼。
恰在此时,天空中飞过一条青色应龙,瞥见一缕白光从下方极速飞来,龙尾用力一抽,砸飞了白色贪狼。
还没等白色贪狼回过神来,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头赤色神象,轰隆隆的撞飞了它,巧合到极点的是,红色大蟒口中的玉玺恰好抬起,直棱棱的烙印在了白色贪狼眉心,就好像它主动烙下印记一般。
白色贪狼愣了愣,不禁哀嚎起来,武道气数总共分为四个层次,百会浮白丝,囱会走青蛇,上星游红蟒,以及传说中的神庭翻紫蛟。
而上星游红蟒之中的佼佼者,往往会由红色大蟒跃龙门化作五德气数,比如之前的黑色大蟒,黄色霸下。
天地气运中上星游红蟒已经是极其罕见的存在,白色贪狼在其中游走了这么多年,也不过见了两个。
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门忘了看黄历,还是什么原因,罕见程度比之神庭翻紫蛟不承多让的五德气数,竟然一次性出现了四个,致使它被口衔玉玺的红色大蟒刻下了烙印。
“嚯嚯。”盘膝坐在老螣蛇尸体中央的公孙曲阿,癫狂的一笑,摸了摸眉心若隐若现的玉玺印刻,轻舔猩红的嘴唇道:“红色大蟒很美味啊。”
033
黄承彦消耗了大量精气神,苍白脸容虽然憔悴到了极点,但那对温柔似水的眸子,却出奇的闪亮,就像经过夏雨洗礼过的夜空,熠熠生辉:“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们也该走了。”
从始至终很少说话的阎罗,空洞的看着那张苍白脸容,似是在扪心自问,似是在询问黄承彦:“半甲子寿命,只是为了一个几乎拿捏不住,甚至有可能遭到反噬的机遇,值得吗?”
黄承彦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低头凝视手心突然断掉一大半的命线,始终保持沉默,没有言语。
“值得!”就在这时,庞德公爽朗的大笑一声,拿起三足炉鼎向上狠狠一砸,盖住了与白色贪狼纠缠在一起的气数,狞笑道:“往哪逃!”
“嘭!”“嘭!”“嘭!”
三道沉闷的响声炸起,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阎罗黄承彦二人纵是养气功夫极深,已经达到了荣辱不惊的地步,也是不禁呆然木立,上下颚张开的极大。
第一声闷响,三足炉鼎兜住了那条在这一代武将中可以排在前十的气数。
第二声闷响,庞德公的左臂外加左半边身子,在天地气运的反噬下,瞬间炸的粉碎。
第三声闷响,襄阳庞氏自战国时庞涓开始,经营了上千年的家族气数,如冰雪消融一般迅速消减,很快便不足十分之一。
历经几十代人呕心沥血努力的世阀排名,从眼看就能进入上十阀的中百阀第一位,当场跌入谷底第一百位,并且摇摇欲坠的要跌入下千阀。
世阀评的排名是以各大世家的绵长气数为准,所以绝不是只能带来名望那么简单。
更多的则是能够看出子孙后代的命运是怎么样,中百阀第一的世家所蕴含的气数,每隔二十年最起码能够滋养出一位前将军,这等大汉数一数二的大官。
要知道历史上打的曹操几乎迁都,夺下了半个中原汉寿亭侯关羽,立下那样的盖世功勋,也只是坐到了前将军的位置,可见前将军是多么大的殊荣。
至于中百阀第一百的位子,那可差上太多了,说破大天了也就能催生出一个垫底的杂号将军,平西将军、安西将军这种正牌将军,想都不用想,没有一点可能。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襄阳,庞氏一族的家主和几位年迈老朽的族老,正在悬挂着祠联为‘朱紫谁为号,青山绝点埃’的祠堂中,祭拜先祖。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鳞次栉比摆放的祖宗灵位,全部从台阶一样的紫檀供台上跌落,摔成两半。
只有供于最高位置的元祖灵位安然无恙,却让在场所有人更加的悲痛欲绝。
庞姓源自于与周公、姜太公等人并称为周初四圣的毕公高,只见以甲骨文撰写的牌位顶端,陡然流出了一条血线,如一柄血色利剑把牌位一分为二。
红的刺眼,触目惊心。
“噗噗——”
那几位放弃高官厚禄,在族内勤勤恳恳授学了几十载,只为振兴家族的庞氏老儒,当场吐血身亡。
其中有一位向来以庞德公为荣的老父亲,得知这场惊变的原因后,老父亲不禁老泪纵横,活活被庞德公气的吐了三升血才死,受尽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死不瞑目。
这一切在家族气数的回光返照之下,详尽到极致的展现在庞德公几人面前。
“祖父!”年幼的庞山民凄厉的哀嚎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起来,想着小的时候在祖父面前爬来爬去,祖父那慈爱而又满足的笑容,一口气没喘上来,顿时哭晕了过去。
庞德公不理睬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好友,也对嫡子的哭嚎充耳不闻。
只是默默的看着海市蜃楼一般的光影,嫡子昏倒之后,默默的用仅剩的右臂,把他死死的拦在怀中。
似是对于自己一手毁灭了家族数十代人的心血,没有一点愧疚,对于自己气死了父亲以及几位疼爱自己的伯父、叔父,没有一点自责。
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阎罗这位收割了江湖一甲子的大魔头,从未出现任何表情的空洞脸容,微不可查的露出一抹震惊,漠声道:“为了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汉朝,值得吗?”
庞德公轻拢一息之间全部花白的头发,惨笑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只有该做,不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