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转瞬（终）（1 / 2）

那把刀第三次见血，便是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她自幼生在巫族，早早就练成了百毒不侵的体质，是以这把刀与她而言只不过锐利一些。她并不是学着小姨殉情。

巫琦觉得，她这辈子都悼念巫宜，却这辈子也赶不及她那圣洁的灵魂。她如今竟然决定施用早被先祖列入违禁之流的咒术。

可是她若是殉情，难道真能同他黄泉相见吗？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们饮下了孟婆汤，走去轮回，那还有什么巫祺和空辰？那只剩下两个陌生灵魂天各一方。

红得刺目的血如同小蛇一般坠入玉制的小碗中，巫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盛满，这才随手撕了一小块布条将伤口包好。

她轻轻吻了躺在地上的他，如同蝴蝶吻过花朵。

巫琦温柔地笑了笑，两指蘸着血在地面上画咒阵。先是画了一米直径的圆圈，而后在其间写上各种违禁的复杂咒符纹路。

她写了很久很久，待到完成时，玉碗中的血见了底，二指指腹已然破皮磨出血肉。

咒阵被添上最后一笔，阴风自起，并且越来越劲，将四周方才稍微收拾干净的杂物吹得七零八落。巫琦双手飞快地变换结印，青丝在脑后被吹得狂乱，两行清泪找了个缺口便决堤。

第一个印，献祭。

空辰泛着灰紫的身躯被咒力驱动浮起三尺，慢慢飘至咒阵上方。

第二个印，化星。

他的身躯伴随着咒力注入，皮肤逐渐崩裂，暗紫的血喷溅而出，肉逐渐消解露出骨头，而后骨头也不堪重负地碎裂。一个人，最后只得一个血色光球，被咒力限制在空中旋转。

第三个印，取生。

光球被牵引着下沉，沉入咒阵中完美融入。而后巫琦指尖有一道紫芒飞上云端，半柱香后携带着丝缕缠绕的青烟汇入咒阵，血光大盛。

“噗——”巫琦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面如金纸，咒力在她体内混乱冲撞，经脉已经断了三根，她知道自己从此无异于是个废人。

她吐出的鲜血，还没着地就被咒阵吸引着吞噬，壮大自身。

巫琦苦笑，继续压制着体内狂躁的咒力保持输出，艰难地结出第四个印，转瞬。

这个咒阵，记载在巫族禁书的最后一页，名为“转瞬”。取自己的精血绘制咒阵，将舍不下之人新死的躯体献祭，化星沉入咒阵，而后由紫芒寻一道与此人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生气点亮咒阵，最后欺瞒天道，将此人轮回所耗费的时光变为转瞬之间，结下来世的缘。

就在巫琦体内的咒力油尽灯枯时，咒阵达到最亮。

巫琦眼前放空，隔着多年时光，看到了“空辰”。他剪去了长发，穿着短袖短裤，手中把玩着一个棕红色球体与数个看不清脸的人玩闹，好像是才十五岁的少年模样，唇边笑得张狂又得意，阳光打在他的眉眼之间，汗珠将鼻子那野性十足的弧度勾勒出来。他还张口说着什么，但她听不见。

咒阵在此时烟消云散，眼前的美好画面也散去，她脱力地瘫软倒在地上，姣好的容貌被暴躁的咒力扭曲成后来几乎见不得人的模样，身材也完全走形，只需披上一件斗篷，便是世间最貌丑的巫婆。

巫族因为修炼咒术，寿命较常人长得多，她本以为还可以等到下一世的他。可她也没有想到，酆都的孟婆一职长期缺岗，他的下一世，竟然就是一千八百年后。

方才，紫芒已经夺取了一个人的生气祭阵。如今那么多年的时光，她也得夺取其他人的生气，供自己活到他的下一世。

巫琦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进去，眼泪是已经流干了，心头的悲哀却挥之不去。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没有那么爱他吗？怎么转瞬也敢用呢？

巫族先祖有言，族人不得入世，若擅用咒术变更命数，必是滔天祸事。她已经顾不上了。

一百年后，巫琦的寿元将尽了，于是施用了咒术，勾起一个姑娘的心魔，并蛊惑她使用了生离咒，一次夺了将近二十个人的生气，算了算大致应该够了。

此后的时光里，她躲在深山老林里，不敢以这副面貌见人。一是知道自己生得扭曲，二是觉得她无颜面对世人。一千八百年过去，她枯坐在此，早已盘坐成了石像一尊。

某一日，咒阵的缘线轻轻一动，石像微微震动裂开，她知晓到了赴约的时候，于是欣喜若狂地起身。

她找了一处清潭洗净身上的污浊，手脚轻快，兴奋万分。但她无意间注意到了水中倒影，那是一张扭曲至极的脸，眉是波浪一般弯曲，眼外凸，唇内凹，下巴尖翘，五官没有一处像个人样。

巫琦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难道，就以这张脸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