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喜烛悲涕(1 / 2)
莛荟抿着嘴,蹑手蹑脚溜出后门,门外一道九曲桥从凝池岸边迤逦拐向池心的六角亭,亭子和桥都是白石所砌,打破一池凝水,因此亭子叫作“解凝亭”。
亭顶上紫藤长得繁盛,花穗枝蔓垂挂下来,伸到桥上,铺进水里,映着紫碧的池面,将亭子变成一座美不胜收的花冠。
林雪崚却嫌这花藤太密,把亭子一侧的枝蔓收拢起来,结了只悬空临水的紫藤吊床。
此刻吊床上睡着个修长慵懒的白衣人影,脸上覆着一方绣了一半的大红盖头,微风过处紫藤轻摇,白舒红卷,连花瓣入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莛荟小猫似的踱近,眨眨眼睛,心想:“林姐姐装睡不理我,哼,看我叫她的诡计露相。”
低头瞥见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只装满绣线的箩筐,端起筐一颠,五彩缤纷的线轴四飞五散,藤床上的白影终于翻身而起,将大红盖头一抛一接,各色线轴尽揽其中。
莛荟拍手笑道:“好快的手法,象只红鹞子似的!”
林雪崚将红盖头一展,线轴骨碌碌滚回筐里,“你这只小猴子,有的是热闹的去处,来这儿做什么?”
“林姐姐,我来瞧你绣花,让我也偷眼学学。”
林雪崚伸手将筐推过来,“算了吧,你有耐心把弄乱的线缠回去,我就服了你。”
莛荟老老实实坐下缠线,林雪崚睡兴被搅,只得将红盖头镶回绷子,躺上藤床,接着绣起盖头上的花来。
莛荟抬眼偷瞟,见林雪崚虽然时不时打个哈欠,但纤长的手指飞快灵活,右手绣累了换左手,衔接自如,起针落针毫无斟酌,好象不是要将花添上去,而是花急着要借她的手长出来。
刺绣之人长睫低垂,散发拂颈,紫藤花瓣掉在头上身上都懒得掸拂。
莛荟不禁眯眼想:“林姐姐才是淡水无痕美至极,表姐清丽如画,跟林姐姐比,却似少了两分仙骨。”
越看越痴,扔了手中线轴,托着腮问:“林姐姐,太白宫主大老远的前来求婚,你干嘛不答应?”
林雪崚笑着瞥她一眼:“小猴子最近闲出病来了?怎么老问这个。”
莛荟翻翻眼睛,喃喃念道:“拔仙绝顶,太白冰殿,流光绝汐,霄黯千颜……林姐姐,邝南霄到底长什么样,真是俊得天上有地下无?”
林雪崚头也不抬的回答:“璟儿见过他呀,你没向她刨根问底吗?我不信。”
莛荟一听,恨得用手擂膝,“那臭妮子,平日爽快,一问这个只在那儿偷笑发呆,好姐姐,你讲讲,省得我没完没了的烦你。”
林雪崚停了手中动作,悠悠而叹:“太白宫主嘛,不负盛名……洛川回雪,只堪使叠衣裳,巫峡仙云,未敢为攀靴履……”
莛荟直了眼傻傻出神,林雪崚指着她笑道:“我瞎偷两句词儿而已,瞧把你唬的,要有纸笔就好了,画一幅小猴花痴图。”
莛荟撅起嘴,“人家诚心问问,你却拿我取乐。”
林雪崚下了藤床,过来挨着她坐下,轻轻弹了弹莛荟的脑门,“别气嘛,我正经告诉你就是,那邝南霄贵雅诚恳,非凡有度,是个值得倾心的良人。”
莛荟两眼闪光,“真的?那你的心怎么不倾?连邝宫主也拒绝了,怕是只有天神才配得上你了。”眼珠骨碌一转,“林姐姐,你常常在外走动,是不是另有心仪之人?”
林雪崚放下绷子,伸手去缠线,“我心仪的是这园子,不想挪窝。”
莛荟细瞧林雪崚的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再多语。
直到周围光昏影暗,莛荟才起身离开。林雪崚收拾了针线,捧着箩筐沿九曲桥往回走。
桥下忽然嘎嘎有声,三只鸭子两前一后缓缓游过,划破暮光池面,将青白两阁的倒影搅成圈圈碎纹。
林雪崚蹲下身学了声鸭叫,末尾的那只鸭子逡巡片刻,掉头朝她游来。
“老肥,亏你还记着我,别老蹭着它俩了,你穷跟着,又有什么用?”
老肥哑叫两声,似是十分不爽,转了几圈,用力去拖池中的水草。
林雪崚不禁担心,“少吃些吧,敦叔的厨子已经盯了你好久,你闷了就到这亭子来,咱俩作伴。”
老肥抬起头,似乎听懂了她话里行间的伤意,真的不再吃草,只用憨纯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白衣姑娘,一副默契贴心的嘴脸。
长兴七年五月二十五,衢园大喜。
紫阁主人徐敦里外调度,他面皮红润,身形胖硕,招呼人做事的时候,总是一手叉腰一手抬高,得了个“茶壶”的绰号。
忙到下午,万事妥贴,青阁张灯结彩,喜气耀目,各种酒食礼品、鼓乐鞭炮俱已到位。由于时间仓促,未邀外客,汇聚青阁迎昇堂的都是园里的亲眷熟友,十分温馨,从朱阁到青阁又不远,连新郎迎亲的仪式也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