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夜浪火帆(1 / 2)
燕姗姗刚要使力,叶桻翻身而起,拧着她的手腕一提一摔,燕姗姗横撞在镜台前的凳子上,凳子喀嚓碎裂。
没等她起身,脖子一凉,角落里的凌涛剑已被叶桻握在手里,冷森森的架在她颈上。
叶桻厚积而发,全身能动之后,一刹那便将她制住。
燕姗姗满脸惊惧,到底什么环节出了岔子,一时竟想不通。
此刻轮到她的血从颈上淋漓而下,震惊之际只觉得剑凉血热,过了片刻,剧痛才汹涌而来,疼得她脸白如纸,五脏六腑都在抽搐,泪珠控制不住的乱坠。
“叶桻,你真敢杀我?”每吐一字,颈上又撕裂一分。
叶桻心中早已将她的喉咙割断,阮雯毒发时的诀别微笑浮现眼前,他的手一分一分向前推送,可这只手习惯救人,杀人却很陌生。园主和莛飞去向不明,若他们在神鹰教手里,此刻要了妖女的命,岂非烈火浇油。
纵然千仇万恨,叶桻握剑的手却死死凝住。燕姗姗沾血的泪珠一颗颗滚落在他手背上。
他压身前倾,沉眉厉目,“你杀人劫人,到底为什么?!”
燕姗姗泪光莹闪,又是凄然,又是得意,忍着剧痛,一字字挤出嘴唇:“为什么,哼,我太迟疑,太手软,我后悔没让义父听我的话,我要叫你们每个人都尝尝撕心裂肺的丧爱之痛,方才称心如意!”
叶桻切齿,“杀一百个你,也换不回一个雯儿,你不说清楚来龙去脉,下场同此!”
一把抽出她腰间的红笛,燕姗姗瞠目变色,“唔”的一声,不顾割颈断颅之险,伸手相阻,却已来不及。
那红笛子在他手中喀嚓一声,断作几截,被他攥手一捏,变成了红色的碎片。
燕姗姗捂着脖子扑滚在地,用血手疯狂胡拢那些碎片,仿佛可以让笛子拼合重生。
笛子名叫“万年红”,是用深海生长了数万年的红珊瑚制成,这珊瑚几百年也长不了一寸,红光夺目,纹理璀璨,笛上凝结巧匠心血,音域辽阔,能仿百鸟之鸣,能发催动万千鸟雀的亚耳之音,是无价之宝。
她十一岁偷了笛子,九死一生的逃离珍禽苑,此后这笛子没有一天离过身,朝吹夕奏,迎霞送霭,通晓她的伤怀寂寞,传抒她的欢乐愁苦,是她这些年的笑泪挚亲,可他在一瞬间就将万年红捻成了碎块!
血泪如雨,她撑起身来,疯了般朝叶桻身上扑打,喉咙间呜噜不清的嚎哭着:“你还我笛子!你还我笛子!”
颈间伤口越扯越深,血涌如瀑,可她就算死也不顾惜,拼了命要给笛子报仇,这痛苦至极的疯状,倒让叶桻大为诧异。
两个红衣使女闪身进来,正看见这可怜可怖的女人血手撕打。
莛荟冲上前,一把将重伤的燕姗姗推翻在地,“你这千刀万剐的魔女!”
燕姗姗半死不活的倒在血泊里,血中散着万年红的残块碎片,她摸着碎片惨淡而笑,泪水簌簌,昏死过去。
林雪崚穿着柳宿使女的红衣,见叶桻胸口血糊一片,吓得脸色一白,急忙过来查看。
叶桻衣衫不整,被妖女搞得一团狼藉,看到雪崚,脸上不禁发烧,胡乱抹了抹胸口的血,“皮肉而已,我没事!”
“师兄,上次在白果坳,你也说没事!”
林雪崚帮他擦拭,伤口不算深,血色和周围的肤色都还正常,但燕姗姗的一切都很诡异,这道划伤,尤其是心口剜的小洞,越是平平无奇,越是令人忐忑不安。
她上药包扎时眉心紧蹙,一脸焦忧,叶桻尴尬笨拙,憋了片刻,闷声道:“真的只是皮外伤,和你胳膊上那条口子差不多。”
莛荟一笑,“林姐姐快看,叶哥哥的脸红成关二爷了!”
叶桻气得牙痒,“死丫头,下回就算你抹脖子上吊,也别想再让我带你出来!”
莛荟缩了缩舌头,帮他把衣靴拿来,叶桻伤口裹好,披上外衫,束衣结带。
林雪崚走到燕姗姗身边,低头一看,燕姗姗颈上剑口颇深,但不致死,只是因为急怒冲心,失血极多,昏迷不醒。
莛荟恨恨啐了一口,“之前我问她为什么掳我,她让鸟儿啄肿了我的嘴,说要不是想留着我这层皮,她早就把我剁了喂鹰。林姐姐,她会掳,咱们就不会吗?不如把她捆走,问个清楚!”
林雪崚道:“她重伤如此,禁不起折腾,捆走只怕会断气。青龙寨未必非要咱们的命,只是被她支使,他们若见到朱雀君这副濒死的可怖样子,真的恐慌仇急起来,咱们脱身可就难了。”
莛荟低骂:“天杀的妖女,便宜了你!”取来绳子,将燕姗姗手脚缚住,塞进床下空层,与翼宿使女挤在一处。
林雪崚从角落里捡起游仙剑,掀开窗缝向外张望,“咱们得设法放小船,下水离开。”
叶桻道:“放船动静不小,甲板上有人,免不了要和青龙寨混战一场,你护着小荟,我想办法。”
林雪崚一笑,“你别急,三哥有安排。”
艏楼之中,角宿使者喝得半醉,拍拍桌子,“小月,你身上有伤,不宜饮酒,可我还是省下这口箬下春,让你沾上一沾,略解个馋。”
江粼月倚在铺盖上,肩头重创,整条右臂都动弹不得,伸左手接了酒盏,懒懒一笑,“角哥好意,小的铭记在心。”
一旁的亢宿使者睡得口水横流,被他自己的口水淹醒了,翻个身,揩了揩嘴,“寨首,你不会真的迷恋那林姑娘吧?”
寨首二字叫得习惯,迷糊之际脱口而出。
心宿使者接上他的话头,低声对江粼月道:“你老若不翻身,咱们受朱雀寨的鸟气,得受到哪时去?以你的相貌本领,十个林姑娘这般美貌的压寨夫人也娶得到。”
众宿纷纷附和,七嘴八舌的提议自己认识的美丽女子,似乎屋中已坐了一排排的姑娘,只等江粼月挑选。
角宿使者眯起眼睛,“小月,林姑娘固然让人倾倒,可她是带刺的蔷薇,伤人无防,你只有吃苦吃亏的份,何必自寻烦恼?教中每况愈下,苟延残喘,老雕离教之前,尚有个主心骨,现在一盘散沙,不知怎么收拾。老雕虽然凶狠暴躁,待你却并不严苛,赵漠貌似斯文平和,实则容不下你,这次你丢了幽澜镜衣,被他抓住把柄小题大做,燕姗姗煽风点火,从来都不买你的帐,你若不低敛顺从,只怕更糟的还在后头。”
他苦口婆心,江粼月却只是举起酒盏,道声多谢。
角宿使者叹气,自己一番规劝又成了耳旁风。
众宿说起近来所受的屈辱压迫,真是含冤累累,罄竹难书。
外头风大,船倒还稳,心宿使者出门起夜,回来嘀咕:“舯楼里不太平,我听到女人呜噜不清的哭声,听起来不象那几个丫头,倒象燕寨首自己。”
氐宿使者点头,“我也觉得今晚古怪,以往那几个丫头吆五喝六,不把咱们支散了架,决不罢休,今天倒是清闲。”
亢宿使者悲愤起来,“咱哥几个被欺负得也太惨了些,清闲下来倒不自在,燕寨首是能招惹的女人么?管她作甚,不叫上门来,就当没听见。”
江粼月早已察觉异样,只是隐瞒未提,此刻窗户撑开,外头掠过一阵酒气,因为逆风,所以并不明显。
他长眉一敛,“角哥,副使说淡水舱漏空了一半,后来有没有添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