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起票 七十一(1 / 2)
七十一
曹庄也是一个南北走向的街道,村子没有吴家堡大,曹姓居多。老套家住在村北头,路西。他不当清兵以后,回到家里,与本村的一个地痞结了怨,这个人是个没人敢惹的无赖。你惹上他了,他会叫来几个人围着你的家,站在你家的门口乱屙乱尿,大呼小叫,指桑骂槐。你真打了他,他家里的几个兄弟又不愿意了,也会找上门来以你干仗。一家人都是一盆糊涂浆,弟兄几个没有一个讨上老婆的。老套回来以后,因为常年在外,不太了解这一家人近几年的情况,就打了这个无赖一耳光,结果,他回家叫来了他的几个兄弟,来到老套家里就是一通乱砸乱摔的,还是那一套,随地大小便。把一家人作闹的没法正常生活。老套的两个兄弟都是老实人,深知这家人不好惹,劝老套出去暂时躲避一阵,等这几个无赖消停了再回来。就这样,老套渡河去了河南岸,找到了王顺昌家,成了王家的长工,也算是王家的武装人员吧。平时他很少回家,自己没有家眷,孤身一人,回来也是到兄弟家里吃几顿饭,帮助兄弟干些农活,一般都是在二弟二套家里落脚。三弟没有子嗣,家里的农活也不多,二套有三个孩子,他在外挣钱,自然是接济二套家的多些。他平时穿衣吃饭都在掌柜王顺昌家里,不用他花钱的,王顺昌也算是个清明的东家,就是解放以后化成开明绅士的那种户家。他对自己的长短工都是一样,老套也算是找到了明主。他来河北岸剿匪,王家还给他记着工,啥时候回去都可以,王家掌柜的说了,只要有他一口饭吃,就有老套吃的。老套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他平时言语不多,心里明白,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王顺昌家的一员,处处维护着东家的利益。回到家里以后,多次对他的两个兄弟提起东家,述说东家的好处。二弟也是个老实人,有时候,也可以说是一个懦弱的人,他不如三套有个性,人家欺负了,多是采取忍耐,省事无事的态度。那个年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他在家里多是忍气吞声,低着眉头过日子,他想得很简单,那就是,只要能让一家人有吃有喝的,他就心满意足了。老套当过兵,脾气不将就,受不了那些窝囊气,所以,他也很少回家。老套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侄子留根,这个孩子是他们家唯一的香火继承人,他担心着兵荒马乱的,家里再出了什么意外,每次回来,都嘱咐二弟和三弟一定要看好留根,这可是他们弟兄三个留下的唯一的根。天有不测风云,你怕什么他就有什么,祸事说不准哪一会儿它还真的就来了。
有时候回家,三套也劝大哥找个人家,老套说他年近半百,又没有田产,不找也罢,就这样的了却一生算了。其实,他何尝不想找一个伴儿,将来老了也相互有个照应,能不能给曹家添口人丁,他倒也不太在意,人老了,那时候四十几岁的年龄,差不多就是老年人了,穷人家,哪里还会有这种心思啊。他想的是将来老了,有个小病小灾的,床前冷落,连个端碗饭的人都没有,心里也不禁感到有些凄凉。指望侄子,他自己的亲爹亲娘还不一定能保证晚年平安幸福,他一个大爷还能够指望他么?将来老了,病了,能经常过去看看就不错了,他没有过多的奢望。他操孩子的心,是代表他们曹家祖宗考虑后人的问题,这是身不由己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所在。当时在阳武一带,与人结仇,流行的是害男不害女,就是不给你家留男丁,报仇都是男人的事,他让你想报仇都没有机会。就是这样的社会乱象,这种混乱局面,一直持续的一九四八年前后,匪患的彻底清剿,还是共产党领到以后这种局面才算结束。
接着老套和王大毛来到曹庄往下说。他俩从村北进去,直接来到二套家里,当时二套家的也在家里,三个孩子都在家里等着他们的娘做饭吃,他们看见老套进家,几个孩子都高兴的跑到老套的跟前,叫着“大爷”。这是那一带的风俗,都管自己父亲的哥哥叫“大爷”。这个叫法和对爷爷的哥哥叫“大爷”四声不同,前面的“爷”字是轻声,后边的“爷”字念平声。有区别的。
老套付下身子说:“大爷回来没有给你们买东西,一会儿我给你们发几个铜板,自己去买糖吃吧。留根,你爹呢?”
一旁站着一个半大小子,有十岁出头的样子,长得憨憨的,虎头虎脑,让人一眼就喜欢了。他见大爷问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爹去地里干活了还没有回来。”
老套扭头看看一旁站着的一个姑娘,问道:“小丹,你咋不帮你妈做饭呢?你的缠脚布解掉没有啊?冯督军可是在全省要放脚呢。”
这个姑娘已过了开笈的年龄,人出落得似出水芙蓉,嫩嫩的小脸惹人爱恋。据说,现在已经有人来保媒了,说得是吴家堡的一户人家,家里颇有田产,是一个殷实的人家,那个孩子天天读书,准备考什么学堂。只是这件事还没有完全定下来,二套说了,等她“大爷”回来再定不迟。
听见大爷问起这事儿,小丹有些害羞,说着:“大爷,看你说的啥呀!”说罢,扭身跑回屋里去了。
留根指着姐姐的背影说:“我姐有婆家了。”
“真的?谁家呀?”老套问着。
小妞妞也呀呀的接上说:“我姐姐有婆家了,不羞不羞。”
捂着脸跑到门口的小丹回头朝弟弟和妹妹怒嗔道:“再说,再说撕烂你们的破嘴!”
正说着,二套家的从屋里出来,站在屋门口说:“大哥回来了。你快进屋吧,孩子他爹下地里看看麦子该不该收,快回来了。”
这个女人长得高高的,不胖不瘦,身体匀称,尤其是那两只眼睛,水灵灵的,让人看一眼就不敢再去直视,就有一种被勾魂魄的感觉。这个女人正值三十出头,在农村能找出这样出众的女人很不容易,这也算是二套这辈子修来的福分吧。女人,在那个社会背景下,尤其是穷人家里的女孩子,长得好了不一定都是福,有时候还会是灾祸。现在不同了,长得好了,当电影演员,傍大款,都成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老套对二套家的介绍说:“这是大毛,我们掌柜家的大侄子。大毛,快进屋,快进屋吧。一会儿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吃罢饭咱再去县城不晚。”
自从这个女人一出现,大毛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咋就觉得这个女人像石榴呢?那眼神,那说话的腔调,那一脸的妩媚像,让大毛心里毛毛毛的,他猜想着,这个女人咋就会嫁到这个穷地方呢?看着几间破房子,还是西屋,屋门连桐油都没有上过。看这破院墙,连个大门都没有,这个事儿它可能不是个好事儿啊。大毛暗自嘀咕着。
几个人刚要进门,咋听见身后头有个人说话了:
“老套啊,你咋又回来了呢?上次那打我一巴掌,我到现在这脸上还火辣辣的疼呢。你走了就拉倒了?我咋看见你就生气哪,不中,咱今天还得说说这个事儿。你要是还不解气,你干脆把我杀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是活受罪。来吧,咱今天说说这事咋弄吧。”
这就是那个村里的无赖,他看来像是喝了酒了,说话有些醉意。并且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二套家的门口不走了。
二套家的上去问道:“小货啊,”这个人叫小货,“这个事儿都过去一年多了,你在还揪着不放呢?那次不是因为你喝醉了酒,骂人,我大哥会打你一巴掌吗?你骂人了,不对,他打你了,也不对。双方都有错,算拉倒了。你还不拉倒,你说这个事儿他怎么知道才算拉倒吧。”
那个无赖把脑袋一扬,翻翻白眼看看二套家的,说:“我骂人了是不错,我骂他了?我见过人都是拾钱咧拾庄稼咧,我还没有见过拾骂咧。你说咋着才算拉倒,这个事也好办,他伸出脸叫我扇一巴掌,他骂我一句,这个事儿才算拉倒。”
说完,把脸仰起来,露出一副无赖的嘴脸。这个形象,让任何人见了都想杀了他。
一旁的王大毛马上就怒火上了头,他往腰间一模,骂道:“妈那个逼的,你这是找死咧!”说着,就要上前去打这个无赖。
“慢。”老套伸手拉住大毛,“别理他,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先不要理他,这就是一个泼皮无赖,不能让他坏了咱们的大事。”
这时候,二套家的也急了,她上前把头一伸说:“给,你打我吧,你打我一巴掌吧,看我不把您的老坟宣冒烟儿!”
小货翻翻眼儿说:“我打你?我打不起。除非,除非....”
二套家的问:“除非啥?”
那家伙嘻嘻笑着,然后朝二套家的挤挤眼睛说:“叫我亲亲嘴儿。”
二套家的当时就恼了,上前去伸手就朝这个家伙的头上打,边打边骂:“我叫你亲!我叫你亲,亲,您娘那个逼咧亲!我叫你....”
这个小货也不装疯卖傻了,从地上站起来,捂着脑袋跑了,边跑边说:“中,中,你等着,你敢打我,看我回去叫人收拾你!”
一旁有看热闹的街坊邻居,看着这个家伙跑远了,用手指点着说:“这一号货,就是欠打,欠打。别理他,看他会叫来人了。”
这个无赖跑了以后,老套和大毛到西屋坐着,老套叫小丹去端了两碗水,二人喝了。大毛用手抹了一把脸说:
“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是谁呀,你咋就不吭声呢?我真想上去一枪毙了他。你看看他那个不要脸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大毛一直耿耿于怀。
这时候,老二家的进来,介绍其人在村里的表现,连比划带说的,一副厌恶至极的表情:“你不知道兄弟,哎呀,在这个庄里,一泡臭狗屎!没人理的东西。别看一家人过得不咋的,弟兄几个都没有娶上媳妇,个个都是烂泥,没人敢惹的。谁家惹上他们弟兄了,天天找你闹去,在你门口屙屎屙尿的,作闹你。上次大哥回来,他喝醉了,在门前胡说八道,还骂大哥当过清朝的狗,大哥气急了,打了他一个嘴巴,就这样,被他粘住了。这个家伙就是欠打,你打得他鸡飞狗跳的,他也没办法。俺家那个人是个窝囊废,总是说省事无事好,新鞋不去踩他的臭屎,就不理他。他是屎壳郎一头泥——清惯成的。”
听了二套家的介绍,王大毛恨得咬咬牙说:“中啊,他不是去叫人了么?叫他去叫吧,一会儿他要是敢再来闹,你们别管了,看我咋收拾他!”
“唉,都是一个村住着,又是这样一家人,不理他吧。咱走了以后,老二和老三还要在这住,他们惹不起他。”老套劝着大毛,不让管这事。
听到这里的打骂,老三家的和老三也从两家中间的小门过来,老三和老套长的很像,身体健壮,脸上有不少疙瘩,三十多岁,说话声音很响亮,看样子脾气不是很好。他看见大哥回来,就说:“大哥,你的脾气就是太好了,才被这个小无赖欺负,他咋不去欺负栓柱家呀,他怕人家比他还孬,天天上他家里不依咧。你别管了,他一会儿来了我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