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落零成尘(2 / 2)
“你真漂亮!”他再次透过倒车镜向她说。
牛阳向他轻轻笑了笑,“我想回家了,再会儿就晚了。”
“好,我送你去车站。”
在一较偏僻处,正行驶的车停了。牛阳拉开车门,不想他却挡在了门口,她只得又坐回去。在这大白天,牛阳还是心狂跳了起来!一个女人活了将近四十年,除了高一桐,还没有哪一个男人的气息如此近的向她扑来!他盯着她,牛阳脸一下涨得通红!转过头躲避。他的眼睛里是太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目光,有含蓄有欣慰有期盼?这样的目光牛阳已经久违了!这使她一下子想起年少时在牛庵遇到的高一桐!
“开车去吧?”为了避免一些事可能的发生或是她这样的女人想多了?她对他说。
“今天不走吧?”他弓下身,把手伸过来,大概是想拉一下她的手吧,牛阳机敏地躲了一下。
“不行!”牛阳坚决的说,“开车去?”
前行无话,车停下,牛阳下车,向车站走去。他摇下玻璃目送她,她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去那张脸,那双眼,他也看她,并示意她走,她转身。转了身,感到了一身的轻松!
大巴车在晃晃悠悠里向着家的方向。一些事,当它没有发生时,你会有千万种的思想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最真实的自己,!当它就在眼前时,往往就一下子暴露了最真实的自己!如此渴望一个男人的怀抱,而一下子却要逃离?庆幸里加杂着些些的怅然若失!她闭上眼,他的样貌再浮现而来。这将有一个月的聊天,牛阳真的觉得他不是那种让她生厌的男人,不是那种一味为了“色”的男人,是那种内心有所修养、有底线不肤浅的男人。是那种能知道她内心的男人。不然是不会与他聊这么久才见了面。他能理解他的“留下吧?”,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陌生的女人,这很正常。在这尊严让人大跌眼镜的年代,真的很正常!当然不排除他是一情商高手,抓到了牛阳的软肋,不排除他对她不是没有企图;不排除是牛阳的人格左右了俩人的导向……
——她不想把他想成坏人,在她苦捱的日子里,苦捱的日日月月里,他是唯一一个走近她的人!让她走近人类的人!他每天的嘘寒问暖,每天的开导,是无以伦比的恩赐!这世界就是如此,或是一个毫无相干的人一个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小举动,会成为某人一生都能铭记的时刻!
晚间,牛阳早早上了床,躺下,脑子里全是白天的画面。她已没有了如往日般那样急切看手机的想法。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迟缓地点到微信,才发现他已发来了很多条字句。她看过去,扔手机在了一边。然后又拿起,回了过去。
“不是不理你,是一直没看手机。到家了,早到了,不要牵挂。”
发出这些字后,她想了想,组织了一段文字,这正是她最想要给他说的,也是刚好回答了他留言里的一些问题:
“我也知道你的婚姻状况,这样,我问你,你能离婚吗?答案一定是不能!因为你与她已习惯了你们的生活模式,这样的方式它存在了很多年了!你与她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你也不会为了一个聊天的我去离婚!白天你对我说:‘你看咱俩站一起还挺象一家人的’。我并没接你的话,但你我都知道,人到中年,离婚哪有如说话般的轻松?几十年来所形成的人际关系、社会关系等等等等,它会是离婚之事望而却步!……只要你们的婚姻在,我就不会做那个伤害她的人!因为我知道被伤害的滋味!不因这些,我也不会做那个超越我心里底线的人!
真的感谢这么多天你给我的所有!今天真的对不起!如果有缺憾,那至少它是美丽的!另外,对你的老婆好些,说不定她的内心也会有苦楚。真的希望你俩关系能再好些,把给我的一些东西给她吧!”
点了发送,熄了灯,屋子一片黑暗。
接下的十多天,俩人还在差不多的时间点聊天,但味道已在悄悄改变,俩人更象是深交已久的老朋友?他会在不经意间用到一个更大胆更直接的词语,让牛阳一下难以接受并再次感到自己与他关系的尴尬!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特别是在一个周日,他又一再要求见到她:真的想你了!来见我!他甚至一遍遍拨打她的电话!
——牛阳知道,与他画句号的时候到了!
内心不是没有排徊不是没有挣扎!她已很清楚的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是她的底线是她的尊严!这个“不能”的讯息发出来强大到让她有种窒息之感!为了缓和这窒息,她竟有些抓狂!才发现多日来他带给她的安宁美好一下全无了!但又有不想失去之感!纠结篡夺着她!她在屋子来来回回走起来,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么几年来,眼泪已不能代表她的情绪,太多时候她早已学会了赖皮、与自己死磕的赖皮!没有一点眼泪的赖皮!有时还会无所谓地傻笑调侃一下自己。
“牛阳,想哭就哭嘛!”她自言自语,然后做一个笑的僵硬表情,两行热泪竟在猝不及防里纷纷滚落!她蹲下身,埋了头,只见俩腿间有水滴“啪啪”落下……许久,她站起来,从烟盒里捏出一根,点燃。
想牵了一个人的手,走过岁月,从青丝到白头。想要一个人的拥抱,在黑暗里共同捱过夜的漫长。让时光有春的孕育、夏的热狂、秋的韵美,冬日里的暖阳!可我把这个人弄丢了!把我的四季弄丢了!
——
孑然一身,无路可走,唯有自己站成顶天立地的样子。
——她站起来,在烟缸里摁灭了烟,用胳膊胡乱擦一把潮湿的面颊。走过去拿起手机,翻到微信,找到他,点删除,再去电话记录里,点删除。
又是一个黑夜的到来,她走去河岸,清冷的空气弥散着冬日的寒冷,二三年间栽植的垂柳落光了叶子,已那么粗壮诗情画意地立在那儿。牛阳看着它们,如看着一个个熟知的故友,心生亲切与依恋。河面结了一层溥溥的冰,大楼阴影里那部分因终日不化显得厚重些,在路灯下折射着粼粼的光。这里渐较平日里人多了些,一些学生到了假期,常有孩子溜着河岸玩耍,或捡了砖石瞄了冰面砸过去或干脆下到河边要捞起一块儿来。要过年了,顽皮的孩子或买了炮仗在偶尔间放一个。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孩子!高原已读了大二,打电话说假期去同学家里,是一个很远的地方,想去那里看看风景,过年就不回了,这也正应了她的心意——她自知不具备一个演员的能力,她不想他成为失败家庭里最无助的那个孩子……纸是包不了火的她知道,一个二十岁孩子已具备接受父母婚姻变故的理解力,但没有哪个孩子会欣然接受父母的分离?这些年来,生活赠予了太多要咬牙坚持的磨砺,个中滋味她知道,她不想把它再赠予自己的孩子,因为她是一母亲!孩子的成长是要经历挫折,但她还是要护他周全!
冬月里,是办喜事的好时节,隐匿了星星的夜空不时会升起璀璨的烟火,她抬头望去,心间升出那花好月圆男欢女爱的美丽画面。她索性找一背风处,坐下来,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绪缭绕。
自她与高一桐感情出了问题,姐姐为了她的事,同着她哭过很多次。牛阳在任何人面前从来不会提自己的事,包括母亲与姐姐,她大概是从别处听说的吧?
她早已知道自己要成为的角色!不是与姐姐抱头痛哭而是要成为她的肩膀!她每次都装作很轻松很无畏的样子劝说姐姐。还一再叮嘱“不能让妈知道了!”姐姐摸着泪答应着。又说:“人家都说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你就给一桐认个错会怎么着?”
“……你能不能不要管这事了?”牛阳喊出了这句话!转而又平静地说:“……你与妈好好的,我这儿就啥事没有了……”在姐姐的心里,是很难把高一桐“踢”出去的,牛阳从她的口气里听出了对他还如昨一般的感情!从姐姐的话里,她听出了对她的误解及以为的她心气太高!以为是她坐在家里闲得无中生有……。有太多的话想说,可不知从何说起,那就只有选择不说这是她的性格!姐姐说“哪怕一桐外面真有人,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就过去了!”
——牛阳一下瞪大了眼,无言以对!
岁月呀,它是如何完美地塑造了每一个人?岁月是什么?它是日月的伦回,夜昼的交替,可就在这无声无息的重复里,它塑造了你、我、他!当我们共同面对同一件事时,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与见解!那是在某个或无数个不经意间,当生活给你恩惠与磨难,就已注定了要彼此走上无数个岔路!无数个岔路之后,当在十字路口遇见,心中哪有相同的风景?
——姐姐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她在心里做过很长的思度:爱可以卑微,但不可以乞求与施舍!没了尊严的爱,它会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会让你遍体鳞伤!它只能唤起你忍耐中的觉醒!但为了姐姐的话,她还是想为自己,为自己守候了二十年的婚姻给它一个没有遗憾、善待终结的努力,哪怕在别人那儿轻率了草。
——她去了高一桐的妹妹家。
这些年,乡里修了村村通,城里有了去往乡镇的公交,来来往往真是方便了不少。坐上去往高一桐妹妹家的公交,下了车有一节土路要走,两边是再熟悉不过的环境:大片入冬的麦田。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放眼极目,才真切地感到内心与外界的格格不入!深呼吸,按了按心绪,向前走去。
推开虚掩的大门,高一如正在给她的孩子们刮甘蔗,俩个孩子围着打闹,听到门声,她转过头看到了牛阳。
“你怎么来了?”
“没事。”牛阳走过去,“都放假了?”她给孩子们打招呼。
“给妗妗搬凳子去?”她招呼大些的孩子。
“不用,不用。”她说话的语气故做轻松。
“走吧,屋里坐吧?”高一如要放了手里的忙活儿。
“你弄吧,弄吧?”牛阳上来要帮她一把。
孩子们拿到了甘蔗,各自吃着玩了起来。高一如与牛阳坐在屋子的沙发上。晚些时候就要中午了,牛阳是不打算在这里吃饭的,她要把该说的话说了,也好走人。高一如走去开电视,牛阳止了她。
“你坐着吧,俺想给你说说话?”
“我听说你给俺哥生气呢?”高一如看了看牛阳先开口说到。牛阳很喜欢她的开门见山,正想着如何开口她却正中下怀。这么些年处下来,高一如的人还不错,没那么多心思,很实诚的一个人,在很多事上还是把她当娘家嫂子来看待的,这是让牛阳感到很欣慰的地方,当然牛阳也不会再计前嫌,总之俩人处得还不错。
“这不是要过年了,他有好多天没进家了,你最早是什么时候见到他的?”牛阳想从她这儿探到一些关于高一桐的消息。其实她最想说的是让妹妹去找一趟哥哥,与他有一个关于此事的谈话,能探得高一桐的心声,能敲打敲打哥哥比如说一些婚姻不易之类的话最好!
“我十多天前回的牛庵,也没见到他,听咱妈说他有时会回牛庵住。”
“咱妈说他说不回家!”
“回了家,你给他气受,他说他不回家。”
“你呀……当初跟他一走了之……现在这样,再这样儿下去他会和你离婚!”
牛阳听来,这是她来的本意吗?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这样……”
“那我回家了……”说出了“这样”二字,大脑竟一片空白!她站了起来。
“回家你就别再吵他了,高原都那么大了,离婚人家也是笑话你!”
牛阳没说话,她一时有些难掩失态。
此一行的牛阳正应了雨送黄昏花易落!欲签心事,弦断谁人听?
“离婚”二字,在心里已经面对它了很久,它甚至也从姐姐嘴里说出来过,它都没能击她于猝不及防。可今天高一如一说出来,牛阳却听到了心在胸中冻裂的声音!
当走出高一如的视野,她竟一身轻松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