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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不负(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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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漓嘴上不言,心底却也信了几分——从初见到现在,皆是皇帝主动,把持住整个节奏,将自己捏的严严实实,他若当真于那女子有意,怎会连半分找寻之意都无?这可不符合他『性』情。

她心中已信了□□分,面上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果真?”

皇帝回答的斩钉截铁:“果真。”

青漓又问他:“既然如此,人家为什么认定了是你,还巴巴的走了我的门路,想把消息送到你面前去?”

“傻妙妙,”皇帝道:“你细想一下,若朕当真同她有什么,她还用得着千辛万苦走你的门路么?用这个法子送消息,既容易泄『露』,又不能确定朕必然见到,风险这般大,可见她也只是想赌一把,无甚把握。”

青漓听他一说,也觉得有道理,却犹然有些疑虑,一脸楚楚的瞧着他,道:“我不管,反正人家是认准了你的。”

皇帝看她可怜巴巴的委屈模样,只觉心都软了,温声道:“朕确实不记得的,不过,倒是另有一人,可能会记得。”

青漓问道:“谁?”

皇帝答得脸不红心不跳:“已经过世的先帝皇三子,最喜游走花丛,他身材相貌与朕相仿,朕八成是替他担了恶名。”

先帝皇三子?人家都死了多少年了。

青漓拧着眉,道:“左右死无对证。”

皇帝做无可奈何状,主动建议道:“你大可以问陈庆。”

“哼,”青漓眉梢抖了抖,道:“那是你心腹,怎么可能不向着你?”

“朕又没要你直接问,”皇帝笑微微的给她出主意:“大可以迂回几分,看看朕有无说谎。”

青漓总觉得他不会这般好心,可是想了想他的话,倒也有几分靠谱,狐疑的看皇帝几眼,便下了主意。

她心里头还有些小火苗,皇帝待她又这般温存小意,几次三番下来,对这位天子也无甚敬畏,掩在绣裙下的小脚轻轻踢他一下,道:“你喊他过来。”

皇帝瞧了瞧那双可怜可爱的小脚,眼神微微一闪,随即便向陈庆所在的方向招手,示意他过来。

青漓扫一眼皇帝,还是觉得不放心,唯恐皇帝暗地里给陈庆使什么眼『色』,便再度踢他一下:“你转过身去,背对陈总管。”

皇帝含笑瞧她一眼,却也不曾说什么,顺从的转过了身,面对满目的波光粼粼,静默不语。

陈庆为人谨慎,行事素来滴水不漏,即使站在了青漓面前,目光也是低垂,从不直视。

——也正是因此,才瞧见了她毫不客气踢在皇帝腿上的那一脚。

他早知皇帝偏宠这位小皇后,却也不知竟是宠成这个样子,哪里是简简单单的宠,简直是要骑到皇帝头上去了。

只是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皇帝都不去说什么呢,他在一侧,也不必上赶着枉做小人,惹得陛下与娘娘都扫兴。

心思流转的功夫,却听青漓道:“我这里有几事不明,想请总管解『惑』,”她定定的看着陈庆,不错过陈庆面上一丝变化:“已故的先帝皇三子,相貌如何?”

陈庆知这位小皇后有事要问自己,倒也并不吃惊——皇帝还站在这里呢,该怎么说便怎么说呗。

只是,青漓头一个问题出来,就叫这位素来不动声『色』的内侍总管微微变『色』。

多年前那场宫变的,他与皇帝皆是亲历者之一,自是不能再熟悉。

历史向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大秦自然也不会例外。

死在十几年前那场宫变中的人,对外宣示时虽说是罪有应得,可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也就极有默契的不去提起,隐隐的,甚至成为禁忌之语,此刻青漓骤然提起先帝皇三子,委实是由不得陈庆不震惊。

只是……他看一眼皇帝纹丝未动的背影,便知晓其中真意,再不易察觉的端详青漓神『色』,心底便生出几分猜测来。

心念急转之间,陈庆恭声道:“皇三子亦是先帝所出,同陛下相较,相貌之间自是有几分相似。”

青漓眼底神『色』松了一点儿,又道:“这位皇三子『性』情如何?”

陈庆听她语气微松,便知自己是猜对了,继续说下去也就容易多了:“皇三子生『性』矜傲,『性』喜渔『色』,奴才不曾与他相交,知之不多。”

青漓本也不想知晓多少,陈庆说的这些已是够了,虽不曾说什么,心底却也信了几分。

她神『色』舒展开来,含笑道:“倒是劳总管走一遭。”

“早说不是朕,”皇帝知她问完了,这才漫不经心的回过身来看她,道:“如何,你问也问了,朕清白可证了吗?”

青漓唇角翘起一点:“算是过关了。”

陈庆低着头,在心底为已经离世多年的先帝皇三子流一滴同情的泪——明明都死了,还凭空被泼了一身脏水,也是可怜。

皇帝却向青漓伸手,道:“纸条呢,拿出来叫朕看看,平白叫人诬陷一通,总该知晓个大概才是。”

青漓也不拖沓,自袖中取出纸条,送到他手上去,一双眼睛直勾勾的落在皇帝面上,瞧着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皇帝心眼多的厉害,拔下一根眼睫『毛』都是空的,怎么可能被青漓这种小姑娘看出什么来,将那上头字瞧了一遍,便失笑一声:“什么垣下女郎。”

他道:“既说是垣下,朕岂不是要爬到墙上去才行?若是想要,大可以直接去求亲,这般畏缩之事情,朕可做不来。”

青漓瞧一眼皇帝,身姿挺拔,龙章凤姿,委实是想不出他趴在墙头的样子,想到此处,心头便彻底松了下去。

轻咳一声,她道:“我怎么知道。”

似是无意,陈庆眼睫几不可察的轻颤一下,随即便重归平静。

“倒是叫他没头没脑的被叫过来问了一通,”皇帝含笑扫一眼陈庆,姿态闲适,也只有伴他经年的内侍总管才看得出他眼底森寒,他淡淡道:“也是冤得很。”

陈庆低垂下眼,恭敬的说了句“不敢”。

皇帝将那张纸条合上,转向青漓问道:“妙妙方才说,那兰花佩是在……朝云阁得来?”

青漓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一声。

“朝云阁,”皇帝默默地念了几遍,忽的问道:“朕记得,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应是珍宝斋,好端端的,妙妙怎么到朝云阁去了?”

青漓斜他一眼,别有深意的道:“陛下好厉害,竟还知晓金陵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子呢。”

“怎么又醋了,”皇帝在她指尖上捏了捏,轻声道:“朕心中只你一个,万万没有别人的。”

“娘娘有所不知,”陈庆在侧『插』了一句嘴,道:“珍宝斋的幕后东家,便是六公主生母沈太妃。”

青漓隐约明白了几分。

几位女官也曾对她讲过,皇帝宫中只留有三位太妃,七王生母恪太妃,五公主生母张太妃,以及六公主生母沈太妃。

沈太妃出身商家,相貌却生的美,这才能越过许多勋贵门第的女子入宫承宠,生下六公主来。

虽然得宠,但出身毕竟是硬伤,先帝在时,她也只是九嫔中居于末位的修仪,等到皇帝登基之后,虽然对于仅存的几位庶母无感,但为了面子上好看,还是加恩,一道封了太妃。

先帝在时,沈太妃虽然因着出身难有无出头之日,却要想一想将来如何,她娘家在前朝无作为,她也不敢往那上头伸手,便只在商道上另辟蹊径。

——左右她本就是商家女出身,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顺手。

再者,好歹也有一个宫妃的身份摆着,再叫父兄照拂着,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如此一来,珍宝斋便有声有『色』的开了起来。

等到皇帝继位之后,沈太妃没受到什么牵连,身下还有六公主在,别人自是要高看一眼,如此一来,珍宝斋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青漓明白过来几分,道:“那这个朝云阁,总管可知是什么来头吗?”

——忽然之间就冒出来,在金陵首屈一指的地段租了铺面,要同之前一流的首饰铺子珍宝斋唱对台戏,只消一想,便不像是无名之辈。

“娘娘见谅,”陈庆这一回却叫她失望了,他摇头道:“奴才少会关注这些,珍宝斋之事,也因着同沈太妃有关才听了一耳朵,至于这个朝云阁,却是一无所知了。”

“倒也没什么难的,”皇帝不以为意,对陈庆吩咐道:“明日去京兆尹递张条子,叫他们把那里拆了便是。”说完便摆手,示意他退下。

青漓不曾注意陈庆动向,却被皇帝此言惊了一下:“拆了?”

“唔,”皇帝应一声,有些奇怪的道:“怎的这般吃惊?”

“他们倒也不曾作『奸』犯科,”青漓有些犹豫,道:“是不是不太好?”

“朕是天子,”皇帝淡淡的道:“口含天宪,巡牧万民,普天之下,有什么是朕做不得的?”

有权有势真好。

青漓两眼发亮的看着皇帝——这一刻,她想立刻嫁给他!

别跟她说那些有的没的,没错儿,她就是这么肤浅的女人!

“倒是你,”皇帝没理会青漓闪闪发光的眼睛,轻轻一笑,道:“怎的这般不信朕?”

青漓不意他竟提起这一处,当即便愣住了。

不待她低头,便听皇帝道:“你当朕是什么人,见一个爱一个,对这谁都如同待你这般吗?”

他语气微沉,暗含强硬,不复前番温和,不容她有任何回避。

青漓手指搓了搓衣角,踌躇片刻,终于开口了。

被『逼』到了末路,退无可退时,便只能最后一搏。

这一刻,她大概是鼓起了此生所有的勇气。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薄,爱面红,『性』子还娇气。

虽说活了两世,却都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极少见到真正的黑暗。

而现在她面对着的,既是这个国度的君主,也是她暗生倾慕的男子,他们之间相隔了难以计量的时光与思想的差异,除去她自己,大概再无人能理解其中差距。

她知他想要什么,只是,她不敢给。

可是到了这一刻,在他的目光之下,青漓想试一试。

像此刻这般的孤注一掷,大概再不会有了。

“衍郎,”她声音有些颤,却很坚定,缓缓道:“我只想……要你一句准话,我只问这一次……你明白的。”

五月的风擦肩而过,带着浅浅的暖,青漓两手无意识的攥紧了,不一会儿,便汗津津的湿了起来。

吹过她面颊的清风划过皇帝的衣襟,终于遥遥远逝。

“这些话,”皇帝定定的看她许久,终于道:“你只问一次,朕也只说一遍,仔细听。”

青漓手指在袖中搅在了一起,眼底全然是紧张之『色』,面『色』却平静。

她轻轻点了点头。

皇帝扶住她腰身,视线却落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久久的静默之后,他开口了。

这是第一次,他不曾自称“朕”。

青漓听他道:“我年幼时,何家还不曾被先帝族灭,母妃与父皇琴瑟相得,举案齐眉,那时候,宗室人家中便遍是姬妾庶子,只有我家中没有,母妃虽什么都不说,但我却知,她心里是极欢喜的……”

“我母妃乃何氏嫡女,昔年,元贞贵妃本想叫自己儿子娶她,令先帝娶何家庶女的,可她那时已与先帝生情,宁死不愿,无奈之下,何氏便将她嫁给了先帝。”

似乎是想起旧事,皇帝面上覆盖上一层回忆的伤感,他轻轻叹一口气,道:“有一日,母妃去见我,难掩欢喜的问我:‘你喜不喜欢弟弟妹妹?’

我答她,说:‘喜欢。’

母妃这才同我说:‘你要做兄长了,等弟弟妹妹出生,要好生照顾他们,尽到兄长的责任…… ’

她说了许多许多,可那时候我太小,竟记不住多少,唯一忘不了的,便是她面上笑意。”

青漓也是女人,虽不曾体会到作为一个女人为心爱男子生儿育女的欢喜,却也能猜测到几分。

只是……她有些心口发凉的想——皇帝是没有弟妹的啊。

而且,看先帝对何氏一族出手如此狠辣,也不像是对何妃情根深种的样子。

青漓手无意识的垂了下去,不慎间,却碰到了皇帝的手。

不似方才牵她时那般温暖,反倒是有几分淡淡的凉。

原来,这个男人也会有脆弱,也并非坚不可摧。

世人只见到他周身荣光,帝皇尊崇,却不曾注目于那些灰败而阴暗的岁月——也是很苦。

眼睫轻眨,她第一次握紧了皇帝的手。

皇帝见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目光柔和了几分,继续道:“那之后没几日,何氏便被问罪,随即族诛,快到叫人难以反应,没过多久,母妃便去了。”

他道:“母妃临终前,曾悄悄去见我。她既没有痛哭,也没有发狂,只是抱着我,一言不发的流眼泪,半分声响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人真正伤心的时候,是发不出什么声响的……

就这样过了许久,有多久呢……久到我也记不清了。

她出声叮嘱我诸事,出言甚繁,也极零碎,过了这些年,早已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回过身去看青漓,轻柔的抚她面颊,道:“只有最后一句话,至今都忘不了。”

青漓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出言问道:“——什么话?”

皇帝拥住她,在她耳边道:“她说,你来日娶妻,便只娶一个真心喜欢的,好好待她——若是娶了她,又叫她伤心,委实是不应该。”

这句话前后并不连贯,青漓却能明白。

前半句,大抵是何妃留给皇帝的,而后半句……则是她对于先帝,不曾出口的怨怼。

皇帝语气松了几分,继续道:“后来,朕登基之后叫人去查,才知晓几分当年秘事。先帝早知元贞贵妃心意,这才设计娶母妃。她以为的郎情妾意,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戏,别人假惺惺,她却作了真……”

“到了最后,朕却也不知道应该怪谁。

先帝吗?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曾做错什么。本就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的储君人选,他出手算计,谋夺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有什么过错?

可若是说母后错了,却也不该。

从头到尾,她也只是一个弱女子,对于她而言,想要嫁给心爱的男子,又何错之有。

可是,尽管谁都没有做错……还是有人被辜负了。”

“妙妙,朕只有你一个,之前如此,之后亦是如此,”皇帝目光似要望进她心里去,他缓缓道:“你不负朕,朕必不负你。”

青漓眼中猝然滚下泪来,她道:“——你要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皇帝毫不躲闪的看着她,道:“朕永志不忘。”

青漓笑中带泪,却一言不发,只揽住他肩……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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