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猜忌(1 / 2)
兆京五月,繁花盛开,满城香暖。昭煜殿后的玉兰树开了花,枝梢上挂着一簇簇莹白的花朵,风一过便全院飘香。
“小世子,你慢些儿,小心伤了自己。”
青娆正带着小霍翎在树下钩玉兰花玩。俞眉远很喜欢玉兰香,每年都要收集许多玉兰做香囊,一到花开的季节,她就会让人打下许多玉兰,或用绳串了挂在屋里,或扔在清水里,熏得满屋花香,连香料都省了。
钩玉兰的器具是根长竹杆,一头绑着小铁钩,人站在底下举着杆,瞅准了花一钩,便能钩下完整的花朵来。竹杆很长,足有三个霍翎高,霍翎费力举着杆子,有模有样地学着大伙钩花,将青娆看得心惊胆颤,母鸡似的护在小奶娃身边,极力想劝他放弃这项兴趣,奈何霍翎乐此不疲。
别看他人虽小,耐性却出奇的好,钩了一阵没钩下花来也不急,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梢头花朵,小嘴抿得紧紧,如临大敌。
众人就见他小藕似的手臂一挥,枝梢簌簌响了几声,竟真给他钩下几朵白兰来。
小霍翎绷紧的脸这才松开,露出孩童的笑来。他得了花便将杆子丢开,小腿儿颠颠迈开,奔向站在不远处的江婧。
“娘亲,给你花。父亲不在,阿翎代他送。”嫩生生的童音咬字都带着奶味,含糊却甜人,说得江婧眉开眼笑。
玉兰树下坐着的俞眉远抬了头,酸酸道:“那我呢?婶娘也是娘呢。”
小霍翎眼睛眨了眨,又飞奔过来,扑到她膝前,俞眉远忙把手里的信往旁边一放,伸手抱住了他。
“这朵给你……阿翎代叔叔送。父亲说了,阿翎是男子汉,要保护疼爱女人,娘亲和婶娘,阿翎都疼。”霍翎年纪小小,说的话却十分有条理。
俞眉远心都被他甜化了。这霍家的男人,倒真是一个比一个会哄人,她可以相像小霍翎长大了该多讨姑娘欢喜,恐怕霍汶霍铮两兄弟加起来都比不过他去。
霍铮一走便是两个月。这两个月多亏江婧和长宁时常带着小霍翎来寻她,叫昭煜殿里多了人气,排解了她寂寞,初时疯狂的想念被压下,如今虽依然想着,可心情到底平静下来。
昭煜宫的门不常开,俞眉远难得安分,几乎不踏出殿外。宫里可比俞府后宅复杂,她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勾心斗角上,便索性远远避开,只同江婧和长宁往来。其他人要想拜访她,都通通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之门外。
岁月似乎静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
风缓缓拂来,放在一旁的信纸被吹飞,叫人拾起。
“亲亲阿远……”有人念出声。
俞眉远脸大红,将小霍翎抱到一边就立刻跳起来,从那人手里抢回了信。
都怪霍铮,每回写信回家都内容直白,就跟在她耳边说情话一般。他每月都寄两封信,这已是他寄回的第四封信了,俞眉远昨夜才收到。她看了一夜没够,将信贴着里衣藏了,只希望想他了就能看看信,解解想思之苦。
“想不到二皇兄是如此肉麻之人,看不出……嘻嘻……”长宁被她劈手夺回了信,也不恼,只是笑着坐到她身边。
“你怎么又来我这里?今天母后不是替你安排了赏荷会,听说召了不少青年才俊进宫来,你不去选婿,跑我这来做什么?”俞眉远将信仔细折好,收进怀中。
天已渐热,宫里诸人早就换上单薄的衣裳,俞眉远躲在昭煜宫里更是只着一身素色绫袄,凉快得很,倒是长宁这个整日嚷着“热”的人,今日却规规矩矩穿了厚重的华衣,倒叫俞眉远想起这事来。
也不知在她离京那段时间里,长宁和左尚棠之间发生了何事,长宁绝口不提左尚棠这人,左尚棠也再没出现过。长宁年岁渐长,因帝后宠爱故在宫里多呆了两年,如今也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纪了,帝后二人便开始频繁地召见京中才俊,想替她挑个如意郎君。
“都说了随便他们挑,还非要我亲自看,我烦。”长宁随手拾了朵半开的玉兰,将花瓣一片片剥下。
她脸上毫无羞涩,不似一般待嫁女儿。
俞眉远虽不知她与尚棠出了何事,但大抵也明白,她还不能忘记这个人,因而便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到底是你要嫁人,还是父皇母后要嫁?自己的夫婿,是要对着一辈子的,若是挑错了,悔的可是你一生。长宁,哪怕只是看看,也许真能遇上对的人,人生在世,有时不必太过执着。”俞眉远轻声劝道。
“你怎么也开始劝我这些了?好没意思。”长宁撇撇嘴,不悦道。
俞眉远知道长宁听不进耳,这般大的姑娘,有几个心里没些牛脾气的,尤其是在爱情这上头,她自己从前还不是比长宁更执拗,非抓着一个魏眠曦不放。
“好了,不说你行了吧。”俞眉远摇摇头,看到小霍翎已经跑到江婧怀里,她记起一事,又问,
“我瞧着江婧皇嫂近日愁眉不展,可是太子在西北大营那边出了状况?”
“你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看得出来这个?”长宁打趣了她一句,正色道,“不止是西北大营出事,京里也不太平。西北监军曹如林数月前被人满门灭口,曹如林本人更被发现死于西北大营中。不过曹家还留了个活口,这几日进京求到张轶府里,只说一家上下均因查探通敌叛国一事被杀,如今凶手仍逍遥法外,他想求父皇彻查此事,替他们报仇。”
“曹如林?通敌叛国?”俞眉远心里一惊。这事在她回京之前就已经发生,为何到了这时才被人捅出,还有那曹家几曾有什么活口留下?分明已经全部死绝了?
“这与太子又有何关系?”她再问。
“张轶前几日在早朝之上已将此事禀明父皇,并将人带到了乾华宫里,曹家那人虽未明言,可字里行间却含沙射影直指太子哥哥,如今朝野上下猜测纷纷。这两年太子哥哥诸般不顺,朝中大臣早有不满,若非父皇一力压着,再加上太子太傅江家辅佐,早就有变故了。倒是五皇兄近年来办成了几件大事,有张轶辅佐,如今再算上魏家,简直是如虎添翼,朝中早有更换储君的言论。如果通敌叛国之罪被坐实,就算父皇再想保他,又如何堵得住天天悠悠众口?”
“曹家活下来的人是谁?”俞眉远奇道。
“说是曹大人的庶子,曹家被灭门之时他恰好外出访友,故逃过一劫。”长宁掰散了花,抖到地上,脸色颇沉。
“庶子?那他可曾提到通敌叛国的证据?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若是涉及太子,没有证据怎可胡乱攀咬?”俞眉远思忖问道。
“这我就不知了,我只知后来父皇与张轶密审了此人,至于他们说些什么,我就不知了。”长宁拍拍手,换上笑颜,“好了,父皇疼爱太子哥哥,只要他没做过,父皇必定不会叫他受屈,你别操这些心。还是二皇兄好,闲散人一人,什么都不用理会,你也可以做个逍遥王妃,不像婧嫂嫂,操尽了心。”
俞眉远心中并不轻松,反倒有些沉重。
通敌叛国的证据是她与霍铮保下,再由霍铮亲自交到李辰征李大人手中送回兆京,这其中并无变故。霍铮回京后亦在惠文帝那里见过密匣,一匣一锁,没有被人打开过的痕迹,里面的东西不可能被调包。可若其中真是通敌叛国的证据,惠文帝早该发难,怎会一直秘而不宣,压到如今被张轶捅到殿上?
除非,密匣中的证据牵涉之人对惠文帝而言很重要,因此他才隐而不发。
“阿远?阿远?怎么呆了?”长宁见她发愣不由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俞眉远回神,拢紧的眉头松泛,若无其事笑道:“这几天若外头还有什么事,你也告诉我一声。虽然如今我不爱管外事,但太子与我们同为一体,共损共荣,有些事还是早点知晓为好,你我也能应变。”